第十三章 文 学 风 格

第一节 风格的诸种观念和理论 一、风格是独特的言语形式 “风格”一词最初属于修辞学的概念，强调作品中语言的修辞特色。 亚里士多德认为，修辞的高明就是风格。 语言的准确性，是优良的风格的基础 ——亚里士多德

认识历程： 亚里士多德：语言的准确性，是优良的风格的基础； 英国学者和作家德莱：风格是“思想的外衣”； 福楼拜：反驳上述观点； 20世纪：许多现代语言学家也把风格理解为独特的语言形式。 结论：这种是偏于形式上面的，外部的理解。

二、风格是作家的创作个性在作品中的自然流露 扬雄 “心画心声” 曹丕“文以气为主” 《文心雕龙·体性》“气以实志，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情性”“各师其心，其异如面” 结论：这是从主体的角度来考察，从风格形成的内在根据来理解风格的。 正确理解“文如其人”

一个常见问题的辨析：文如其人 对心画心声、文品即人品、诗品出于人品、风格即人格等说法需要做具体的分析。 杨雄、钱钟书、布封、歌德、马克思 思考：怎样具体看待风格与人格？

1.风格与人格的相统一 总体而言，在一般的情况下，人格总要这样或那样地在作品中表现出来，不表现是不可能的，特别是人的语调和韵调，是在长期的生活和艺术实践中形成的，深入到人的无意识深处，成为人的不可改变和不可剥离的内心生活，往往在不经意间会流露出来。李白与杜甫诗句不同，其人与文的差别确实可以看得清楚。

《与李贺共饮》 石破 天惊 秋雨吓得骤然凝在半空 这时，我乍见窗外 有客骑驴自长安来 背了一布袋的 骇人的意象 人未至，冰雹般的诗句 已挟冷雨而降 我隔着玻璃再一次听到 羲和敲日的叮当声 哦！好瘦好瘦的一位书生 瘦得 犹如一支精致的狼毫 涌起千顷波涛 嚼五香蚕豆似的 嚼着绝句。绝句。绝句。 你激情的眼中 温有一壶新酿的花雕 自唐而宋而元而明而清 最后注入 我这小小的酒杯 我试着把你最得意的一首七绝

塞进一只酒瓮中 摇一摇，便见云雾腾升 语字醉舞而平仄乱撞 瓮破，你的肌肤碎裂成片 旷野上，隐闻 鬼哭啾啾 狼嗥千里 来来请坐，我要与你共饮 从历史中最黑的一夜 你我并非等闲人物 岂能因不入唐诗三百首而相对发愁 从九品奉礼郎是个什么官？ 这都不必去管它 当年你还不是在大醉后 把诗句呕吐在豪门的玉阶上 喝酒呀喝酒 今晚的月，大概不会为我们 这千古一聚而亮了 我要趁黑为你写一首晦涩的诗 不懂就让他们去不懂 不懂 为何我们读后相视大笑

李贺（790-816）唐诗人。字长吉，福昌（今河南宜阳西）人。唐皇室远支，家世早已没落，仕途偃蹇，仅曾官奉礼郎 。因避家讳，被迫不得应进士科考试，韩愈曾为之作《讳辩》。和沈亚之友善。其诗长于乐府，多表现政治上不得意的悲愤，对宦官专权、藩镇割据的现实，也有所揭露、讽刺。又因其多病早衰，生活困顿，诗中于世事沧桑、生死荣枯，感触尤多。善于熔铸词采，驰骋想像，运用神话传说，创造出新奇瑰丽的诗境，在诗史上独树一帜，严羽《沧浪诗话》称为"李长吉体"。但也有雕琢之病。有《昌谷集》。

2.为什么说人格和文格有时又不相类呢？ 主要原因即在于文学是一种“依存美”，毕竟是人为的，不能不延伸到意识和理性层面运作。而在这个层面上，作者完全是可以进行自我调整的，故意夸张和作伪就有可能。所谓“巨奸为忧国语，热中人作冰雪文”的情况就出现了。所以“表里必符”、“因内符外”或“文如其人”都必须综合意、言、气、韵等多项因素加以考察。综合语言格调和意义风格看，“因内符外”尚可成立，而仅仅考察题材和字面意义，“文如其人”并不能完全断定。 （当然，我们还可以从文学创作心理学去解释）

潘岳《闲居赋》选段 有道余不仕，无道吾不愚。何巧智之不足，而拙艰之有余也！于是退而闲居，于洛之涘。身齐逸民，名缀下士。背京沂伊，面郊后市。浮梁黝以迳度，灵台杰其高峙。窥天文之祕奥，睹人事之终始。

钱锺书：《谈艺录》四八 所言之物，可以饰伪：臣奸为忧国语，热中人作冰雪文，是也。其言之格调，则往往流露本相；狷急人之作风，不能尽变为澄澹，豪迈人之笔性，不能尽变为谨严。文如其人，在此不在彼也。……阮圆海欲作山水清音，而其诗格矜涩纤仄，望可知为深心密虑，非真闲适人，寄意于诗者。

三、 风格是主体与对象、内容与形式相契合时呈现的特色 刘勰“因情立体，即体成势”说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 黑格尔：真正的风格应该是适应“主题本身及其理想的表现所要求的”。 结论：这主要是从作家与表现对象的统一性和内容与形式的统一性的角度来理解风格。

优秀作家的创作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老舍的《骆驼样子》、《龙须沟》、《茶馆》其所以具有鲜明而统一的风格，主要是因为这些作品所反映的题材和主题，与作者的个性及审美心态和谐一致的缘故。正如老舍自己说的：“我就写不出斗争比较强烈的戏，因为天性不是爱打架的人，又没有参加革命斗争，所以写起逗笑、凑趣的东西就比较方便一些。我喜欢笑，写悲剧就不适合。”

第二节 风格的定义和内涵 文学风格是指作家的创作个性在文学作品的 有机整体中通过言语结构所显示出来的、能 引起读者持久审美享受的艺术独创性 内在根据——创作个性 基本条件——主体与对象、内容与形式的统一 外部特征——文体和语言组织

一、创作个性是文学风格形成的内在根据 （一）文学风格、创作个性与日常个性 1.创作个性区别于文学风格 创作个性不能单方面决定和构成风格，风格的形成受到题材主题、体裁的影响 2.创作个性区别于日常个性和人格 日常个性是作家在世俗生活中表现出来的习性，常为俗世功利困扰，而创作个性是作家在精神活动中体现出来的习性，具有审美的超功利性。 （如前所讲的“文不一定如人）

日常个性————创作个性————文学风格 （二）创作个性转化为文学风格 创作实践 外 化 日常个性————创作个性————文学风格 （人格结构） 审美升华 （艺术人格） 形式化 （艺术独创性）

范例分析：拜伦和他的诗歌创作 《我看过你哭》 我看过你哭 仿佛是乌云从远方的太阳 得到浓厚而柔和的色彩， 一滴明亮的泪 涌上你蓝色的眼珠； 那时候，我心想，这岂不就是　　 一朵紫罗兰上垂着露；　　 我看过你笑 蓝宝石的火焰 在你之前也不再发闪； 阿，宝石的闪烁怎么比得上 你那灵活一瞥的光线。　 仿佛是乌云从远方的太阳　 得到浓厚而柔和的色彩，　　 就是冉冉的黄昏的暗影　　 也不能将它从天空逐开；　　 你那微笑给我阴沉的脑中　　也灌注了纯洁的欢乐；　　 你的容光留下了光明一闪，　　恰似太阳在我心里放射。

拜伦个性介绍 1. 难以控制的激情是拜伦的双亲身上全都具有的特点，只是在表现方式和强弱程度上有所不同而已。 2.诗人的血管里流有狂暴的血液，这也是门第极高的贵族血液。 3.这个跛足的小男孩正是在有着这种远大前程的情况下长大成人的。他生来傲慢任性。 4.和骄傲、激情、忧郁以及对旅游远方充满幻想的憧憬结合在一起的，是他性格中起决定作用的另一种品质，即对于真理的热爱。这个长大成人后注定要和欧洲社会的伪善风气进行英勇抗争的小孩，有一种天真纯朴的特色。

拜伦一生为民主、自由、民族解放的理想而斗争，而且努力创作，他的作品具有重大的历史进步意义和艺术价值，他未完成的长篇诗体小说《堂璜》，是一部气势宏伟，意境开阔，见解高超，艺术卓越的叙事长诗，在英国以至欧洲的文学史上都是罕见的。 这是诗人一生最后的、也是最光辉的一页。他既憎恨发动的“神圣同盟”对欧洲各民族的压迫，也憎恨土尔其对希腊的统治。1824年，拜伦忙于战备工作，不幸遇雨受寒，一病不起，4月19日逝世。他的死使希腊人民深感悲痛，全国志哀二十一天。

二、主体与对象的和谐统一是风格 存在的基本条件 布封提出“风格即人” “风格是当我们从作家身上剥去那些不属于他本人的东西，所有那些为他和别人所共有的东西之后所获得的剩余和内核。” 马克思：“真理是普遍的，它不属于我一个人，而为大家所有，真理占有我，而不是我占有真理。我只有构成我的精神个体性的形式。‘风格就是人本身’。”

海明威与《老人与海》等作品 张爱玲译《老人与海》

三、文体特色和言语组织是风格 呈现的外部特征 创作个性作为作家潜在的心理构成，有待于外化、形式化到具体的作品中，才能形成风格。文体和言语组织是风格的载体。 风格是文体的最高范畴和体现 语言编码、修辞分布与文学风格

风格是文体的最高范畴和体现 1.体裁 2.语体 规范语体：抒情语体、叙述语体、对话语体 自由语体：使作家的个性得到充分外化，是创作个性发展为风格的惟一途径，其本身就是风格的有机组成部分 3.风格

李白与杜甫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张爱玲与沈从文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张爱玲 失望与无奈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故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 ——沈从文:《边城》 希望与乐趣

第三节 文学风格的类型与价值 一、风格类型的划分 我国古代风格分类理论十分丰富，独具特色。 简分法：刚柔二分 繁分法：《文心雕龙》八体 第三节 文学风格的类型与价值 一、风格类型的划分 我国古代风格分类理论十分丰富，独具特色。 简分法：刚柔二分 繁分法：《文心雕龙》八体 《二十四诗品》

简分法 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杲日，如火，如金镠铁；其于人也，如冯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廖廓；其于人也，漻乎其如叹，邈乎其如有思，暖乎其如喜，愀乎其如悲。观其文，讽其音，则为文者之性情形状举以殊焉。 ——姚鼐：《复鲁絜非书》

二、文学风格的审美价值 不同的文学风格有不同的审美价值 风格的审美价值可以超越时代，但它在多大程度上得到实现，却往往又受到时代的价值取向的影响和制约

第四节 文学风格与文化 文学风格与时代文化 文学风格与民族文化 文学风格与地域文化 文学风格与流派文化

加入李子勋讲的故事：    “在瑞士阿尔卑斯山上居住着一个高山民族，他们与世隔绝，生活在海拔四千米上下之地方。一般在这个海拔高度，土壤和水含碘很少，所以，这儿之人个个都是大脖子。一天，有几个登山运动员来到这个村落，村落里之人立即发现他们是细脖子之人。孩子们围观并嘲笑他们，好心之人斥责道：‘不要歧视身体有残疾之人！’并为他们找来了村落里之医生。一番检查后，医生对他们说：‘你们不幸患了碘中毒，病得不轻，要严格禁碘，必需服用低碘饮食。’  呵呵，原来大脖子对于这个村庄之人来说是健康与美丽之象征。”　               ————摘自《幸福从心开始》     人类基本上是无知的，我承认此观点。抱一种无知的心态，不要理想化自己，以为什么都应该了解或者可以了解；也不要理想化他人，尤其不要有别人“应该”如何的想法。                    所以，宽容与谦卑，乃处事良策。宽容利于圆融人际，谦卑则有益与他人保持心理距离！更利于接纳他人，也接纳自己。

时代风格 魏晋风度 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确实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 ——宗白华：《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 “文学的自觉时代” ——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建安七子与竹林七贤

时代风格 目送归鸿， 手挥五弦。 俯仰自得， 游心太玄。 嵇康与《广陵散》

民族风格 意大利语的柔和和甜蜜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到意大利作家的资质中去。在我看来，词藻的华丽、隐喻的运用、风格的庄严，通常标志着西班牙作家的特点。对于英国人来说，他们更讲究作品的力量、活力和雄浑，他们爱讽喻和明喻甚于一切。法国人则具有明彻、严密和优雅的风格。 ——伏尔泰：《论史诗》

民族风格 俄罗斯大地的声音 屠格涅夫 契诃夫 肖洛霍夫 托尔斯泰 陀思妥耶夫斯基

地域风格 荆楚之地，僻处南方，故老子之书，其说杳（yao)冥而深远。及庄、列之徒承之，其旨远，其义隐，其为文也，纵而后反，寓实于虚，肆以荒唐谲怪之词，渊乎其有思，茫乎其不可测矣。屈乎之文，音涉哀思，矢耿介，慕灵修，芳草美人，托词喻物，志行芳洁，符于二《南》之比兴。而叙事记游，遗尘超物，荒唐谲怪，复与庄、列相同。 ——刘师培：《南北文学不同论》

地域风格 孔子与屈原 屈 原 孔 子

流派风格 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豪放派的苏轼 婉约派的柳永 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范例分析：文学风格的形成之原因 从时代、民族、地域、个人经历解读海明威与卡夫卡的文学风格 （详见文档）

海明威与卡夫卡是现代欧美文坛的两位巨星。他们截然不同的文学世界，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物系列，共同描写了人与世界的对立。二人对生存皆达到洞察之境，但是是何因素导致二位作家在面对人与世界的对立时做出截然相反的行为选择呢？这恐怕只能在个性、阅历及具体的文化背景中去寻找原因

本章小结

思考问题 １.如何正确理解“文如其人”与“风格即人”的观点? ２.试述文学风格与创作个性的关系。 ３.试述创作个性与日常个性的关系。 ４.风格的基本内涵是什么? ５.为什么说“风格是文体的最高范畴和体现”? ６.文学风格的特征是什么? ７.如何理解风格的审美价值? ８.如何理解文学的地域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