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与现代的交合点上 ——白先勇的小说
一、白先勇与台湾现代派小说 以白先勇为代表的台湾现代派小说的兴盛与台湾大学“学院派”创办的《文学杂志》和《现代文学》有直接关系。 1.《文学杂志》 1956年9月由台大外文系主任夏济安教授等人创办。 该杂志在鼓励写实文学的同时,更倾向于十九世纪西方批判现实主义,它介绍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潮流,发表了大量台湾作家创作或翻译的现代主义作品。 1958年,白先勇在《文学杂志》发表短篇小说《金大奶奶》。 1959年夏济安离台赴美,《文学杂志》不久便停刊。
2.《现代文学》 1960年,当时台大外文系的一批以白先勇为代表的青年学生王文兴、陈若曦、欧阳子、叶维廉、刘绍铭等(他们都是学生社团“南北社”的成员,白先勇为社长)共同组织创办了刊物《现代文学》。它标志着现代主义在小说领域中的崛起和趋向成熟。 《现代文学》的根本倾向是现代的、实验的、西化的,它系统地介绍了大量西方现代艺术学派和潮流(如卡夫卡、托马斯·曼、劳伦斯、福克纳、加缪、沃尔夫、乔伊斯等作家专号)。
现代派小说的特征:探索心灵;寻找自我;讲究技巧 《现代文学》是台湾小说现代派的大本营,它对推动台湾现代派小说创作产生了深广的影响。一些现代派小说家大多在台大外文系就读过,时称“学院派”、“大学才子派”。 现代派小说的特征:探索心灵;寻找自我;讲究技巧 白先勇60年代及70年代初的作品,大多发表于《现代文学》上。如在1960年第一期上发表《玉卿嫂》,其它代表作品《寂寞的十七岁》、《永远的尹雪艳》、《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游园惊梦 》等大多发表于此。
二、白先勇的文学渊源 既有相当深厚的传统文化根基,又接受西方现代文学的影响。 1.童年时代家中的厨子老央。在白先勇患肺病被隔离的寂寞的童年中,厨子给他讲了许多的故事,《说唐》、《薛仁贵征东》等,使他从小沉浸在传统文化的氛围中,也培养起自己病愈后阅读小说的兴趣。 2.初中时代的国文老师李雅韵。讲授古典文学,使他“ 首次窥见中国之伟大庄严”,并鼓励他投稿。 3.大学时代台大外文系主任夏济安教授,不仅为他打开了西方文化的大门,还以其主编的《文学杂志》影响他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 文学渊源:《红楼梦》、杜甫诗,五四新文学,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等。表现在他的创作中,是中国古典与西方现代的相互结合和渗透。
三、白先勇小说创作的几个阶段 1.探索期: 从1958年的处女作《金大奶奶》到1961年的《毕业》(后改名为《那晚的月光》),共11篇。 如《我们看菊花去》《闷雷》《月梦》《玉卿嫂》《黑虹》《小阳春》《青春》《寂寞的十七岁》,其中以《玉卿嫂》最有影响,后收入小说集《寂寞的十七岁》。 主要写童年经验,带有自传性、模仿性和幻想性。 白先勇:以“年轻人水仙花的自我中心”来看大千世界,“小学生作文”,“大部分嫩得很,形式不完整,情感太露,不懂得控制。”
2.发展期: 是指赴美后写的《纽约客》,是一组描写台湾留学生在美国学习、生活状况的小说。其中包括《芝加哥之死》《上摩天楼去》《香港——1960》《安乐乡的一日》、《火岛之行》《谪仙记》《谪仙怨》等7篇,与早期作品一起收入《寂寞的十七岁》。 60年代以来,台湾出现了一个以美国为目标,以移居为目的的“留学热潮。”然而来到美国的留学生却从升学、就业到恋爱、结婚都陷入了种种困境。)。 主要写漂泊到海外的国民党贵族子弟的生活,写他们在中西文化冲突下的认同危机,写他们的失落感与孤独感,在婚姻爱情方面的悲剧等。
如《谪仙记》中的李彤,《安乐乡的一日》中的依萍,《芝加哥之死》中的吴汉魂。 从主题、人物、技巧来说,都较早期有所提高。现实主义因素加强,社会性、思想性加深,人物形象突出。 《纽约客》是一曲令人心碎的浪子悲歌,其间人物的命运往往都是在两种文化中“悬荡”与“死亡”。 卷首引用初唐诗人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点明了作品蕴含的主题与情韵。
3.成熟期: 在美国创作《台北人》,其中包括这个集中的十四篇小说。《台北人》与《纽约客》在时间上是平行和交叉的,大体写于同一时期,但《台北人》在思想、艺术上更成熟。它是白先勇创作的一个高峰。 名为“台北人”,但所有的主人公都不是真正的“台北人”(且命运都很悲凉,非死即疯),反讽意味。 作家频频“蓦然回首”,以“他者”身份回望过去,反思历史,被夏志清誉为一部“民国史”的书写,艺术地再现了那个“忧患重重的时代”。 《台北人》扉页:“纪念先父母以及他们那个忧患重重的时代”。卷末又引中唐诗人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表达了作者对世事变迁、人世炎凉的悲慨和无可奈何的哀悼。
《台北人》体现出中西合璧的艺术特征:叙事视角的不同选择;象征暗示的精心营造,意识流手法的适当运用。 (1)具有丰富的社会历史内容。一部由盛而衰的民国史,虽然未正面描写民国以来的重大事件,但是作品通过人物的对话和回忆,对辛亥革命(《梁父吟》)、五四运动(《冬夜》)、北伐战争( 《梁父吟》) 、抗日战争(《岁除》)、国共战争(《花桥容记》、《一把青》、《国葬》),都从侧面作了艺术概括。 (2)《台北人》中很多作品都有多重主题。如表现社会性、现实性和时代性;表现人性;在社会现实描写的背后,隐含着一种传统的哲学。 如《游园惊梦》中新旧贵族的冲突;人性和理想、爱情和金钱的冲突;“人生如梦、一切皆空”的哲学等。
(3)《台北人》在人物塑造方面的成就。(“大人物”与“小人物”或说“失势”与“失意”的) 描写了台湾社会中众多的人物,其中有高级将领、中级军官、将军夫人、经理、棉纱财阀、金融家、工业巨子、知识分子、小职员、舞女、女佣人、士兵、长工等。 注意描写人物的个性特征。(如《游园惊梦》中赖夫人“高傲”、窦夫人“矜持”、蒋碧月“放荡”、钱夫人“伤感”) 注意描写人物命运的变化,以及由此而来的性格变化。(《花桥荣记》中的卢先生,《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中的王雄) 注意描写人物的内心生活和精神世界,表现人物丰富复杂和对立统一的性格。(如钱夫人) (4)《台北人》在艺术上还形成了细腻、含蓄、深沉、优雅的独特风格。
4.开拓期: 发表长篇小说《孽子》。 这是作者力图突破自己的创作成就的一次尝试。 (1)它是一部同性恋题材的小说,但并不孤立于此,而是将它与人性、社会联系起来。如家庭、社会对子女的关心教养问题、老兵的生活问题、上层官僚对百姓的欺压问题。 (2)内容和题材方面的突破。题材上此前写大陆青少年时期的经验、国民党贵族子弟漂泊海外的生活、国民党旧官僚贵族在台湾的晚景,被称为“贵族作家”,而《孽子》则主要是写台湾的第三代,写下层的人物,撕掉了“贵族作家”的帽子,内容上之前写过去,而《孽子》主要写台湾的现实社会。 (3)《台北人》的语言风格优雅、流丽,而《孽子》的语言风格比较朴实、通俗。
四、白先勇与留学生文学 在国外的“文化饥饿症”,“对自己国家的文化乡愁日深”。 在异质文化包围中来回望民族文化,“就会知道我们的文化是多么渊博,深沉”。 “自愿放逐”的“流浪的中国人”。 “精神放逐”与“文化漂流”的主题。 与其他 “留学生文学”作家的比较。(如於梨华、聂华苓)。 与“新移民文学”作家的比较。(如虹影、严歌苓)
五、白先勇与中国古典美学传统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悲感美学。(如佛家文化、古典文学中的悲剧意识。) 白先勇:“中国文学的一大特色,是对历代兴亡感时伤怀的追悼,从屈原的《离骚》到杜甫的《秋兴八首》,其中所表现的人世沧桑的一种苍凉感,正是中国文学最高的境界,也就是《三国演义》中‘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历史感,以及《红楼梦》‘好了歌’中‘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的无常感。” 《台北人》中引诗人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表达他对时世变迁、人世炎凉的悲慨和无可奈何的哀悼。也就是源自中国文学传统的苍凉感、历史感和无常感。 “情”与“美”(对昆剧艺术境界的追求) 他推荐的三本书:《红楼梦》《杜甫诗》《牡丹亭》。
六、白先勇小说中的都市文化想象 1.童年生活的桂林:民俗生活。(桂戏、马肉米粉、花桥、七星岩、象鼻山、漓江等)——纯真的童年记忆、浓重的乡愁) 2.战时重庆:日军轰炸、防空洞、家中军人来往;厨子老央、保姆顺嫂——孤独、忧郁的童年中的一丝温暖和亮色。(如《思旧赋》中两个忠仆顺恩嫂和罗婆婆即是有顺嫂的影子。) 3.六朝古都南京:“浮生若梦”。刘禹锡的《乌衣巷》中所写的朱雀桥和乌衣巷都在南京秦淮河畔,是东晋王、谢大族豪门住的地方。(《台北人》的主题) 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中的亡国之痛和怀旧情绪。(《国葬》中的李将军、《思旧赋》中的李长官、《梁父吟》中的朴公,《游园惊梦》中 的钱夫人。)唐朝诗人杜牧在南京留下的《夜泊秦怀》。(《永远的尹雪艳》
4.40年代的上海:洋场时代的繁华一梦。 上海的繁华给白先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豪华的戏院、舞厅如“美琪”、“大光明”、“金城”、 “南京”、“百乐门”等他都去看过。(《游园惊梦》和《金大班的最后一夜》) 上海也是天堂和地狱的结合。 白先勇看到了旧上海1946至1948年间从繁荣到没落的过程。 5.香港与台湾:惊梦:英雄落幕、美人迟暮。 6.纽约: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纽约客》)、“放逐”与“漂泊”。
七:白先勇小说中的“畸恋”形象 开掘人性的深度, 为孤独、寂寞而写作。 人性的孤独,内心深处的某种疼痛并不因文明的发展而消失。 如《玉卿嫂》、《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 与萨德创作(“虐恋”Sadist)的比较。
八:白先勇小说中的“同性恋”意象 《寂寞的十七岁》 《孽子》的意义。 “以一种强烈的光照亮我们心底深渊”,“人性与死亡的不幸彼此取得和解”,“古老的中国幽灵盘踞在现代社会”。 对边缘人群的关注,被放逐的命运。 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者,诚实坦然的态度,为自己拥有一段美好的感情而骄傲。 台湾社会对待电视剧《孽子》的态度。 王尔德、惠特曼、奥登、依修伍德、伍尔夫、纪德、普鲁斯特、博尔赫斯等。 王小波的剧本《东宫西宫》。
九、白先勇与张爱玲 不少评论家常常喜欢拿白先勇与张爱玲作比较,认为白先勇的小说里有着浓浓的“张腔”。王德威在《影响的焦虑》一文中说: 白先勇的《台北人》写大陆人流亡台湾的众生相,极能照映张爱玲的苍凉史观。无论是写繁华散尽的官场,或一晌贪欢的欢场,白先勇都贯注了无限感喟。重又聚集台北的大陆人,无论如何张致做作,踵事增华,掩饰不了他们的空虚。白笔下的女性是强者。尹雪艳,一把青,金大班这些人鬼魅似地飘荡在台北街头,就像张爱玲写的那蹦蹦戏的花旦,在世纪末的断瓦残垣里,依然也凄然地唱着前朝小曲。但风急天高,谁付与闻。
王德威认为白先勇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私淑张爱玲最有成就者之一。因为他们都以“雕琢文字,模拟世情”著称,只是白先勇比张爱玲有着更多悲天悯人的情怀。 张爱玲热爱《红楼梦》,《金瓶梅》、《海上花列传》等,精心研读《红楼梦》,迷上考据,写《红楼梦魇》。白先勇也迷恋《红楼梦》,读了无数遍。 作品都有怀旧情绪。如写上海、南京、香港和台湾。(张最近出版的《小团圆》、《重访边城》。) 两人作品都对人性有深入、冷静的剖析。 作品中都有对人生的苍凉、无奈感。 白先勇的创作时代,张爱玲还没有那么热,并非是直接模仿和师承,只是文学上都比较倾向于共同的传统《红楼梦》 不同:白先勇更多一种悲悯的情怀和历史感。
十、白先勇与影视作品 《玉卿嫂》、《花桥荣记》、《寂寞的十七岁》等都被改编成电影。 《金大班的最后一夜》:电影、舞台剧、电视剧。 《游园惊梦》:大型舞台剧。 青春版《牡丹亭》:传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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