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國文選 潮州韓文公廟碑 授課教師：呂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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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學國文選 潮州韓文公廟碑 授課教師：呂立德

2 題解 唐憲宗元和十四年，韓愈因為諫迎佛骨，被貶為潮州刺史。韓愈在職期間，愛民如子，積極興利除弊，深得民心。後來潮州人便建廟來紀念他。到宋哲宗時，潮州人另建新廟，因請蘇軾作碑文，遂有此文，並為蘇軾的名作之一。該文作者兼用敘述、證明與論證的手法寫作而成，文章的風格除了繼承了韓愈散文的故有風格之外，更藉由評論韓愈此一代宗師的一生，來抒發作者自己內心的鬱積之情，堪稱是一篇思想十分成熟的佳作。

3 作者 蘇軾（西元1037～1101年），字子瞻，宋眉州眉山人。自幼聰穎，母親程氏親授經史；仁宗景祐二年，試禮部，主考官歐陽修見其文曰：「吾當辟此人出一頭地」，擢置第二，復以《春秋》對策，列第一，聲動天下；其論政雖力主革新，然而又與王安石新政不合，遂調杭州通判，其間疏濬西湖淤泥，築堤於湖畔，兩岸遍植楊柳，「蘇堤春曉」至今仍為西湖勝景。後以詩文譏評時政，貶黃州團練副使，築室於東坡，自號東坡居士。蘇軾堪稱文學全才之士，於古文、詩、詞、書、畫無所不精；古文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與父洵弟轍並稱「三蘇」；詞則開創「豪壯」之風；書法更是名列宋代「四家」之首；詩與黃庭堅齊名，並稱「蘇、黃」；可以說是一代文學藝術的宗師。他的思想融合儒、釋、道諸家，出入自得，使他的作品形成豐富多變的風格，曾自評：「吾為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皆可出……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所不可不止。」有《東坡全集》傳世。

4 本文一注釋一 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1]天地之化[2]，關盛衰之運。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為。故申、呂自岳降[3]，傅說為列星[4]，古今所傳，不可誣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是氣也，寓於尋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間。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5]失其富，良、平[6]失其智，賁、育[7]失其勇，儀、秦[8]失其辯。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矣。故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岳，幽則為鬼神，而明則復為人。此理之常，無足怪者。 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9]，異端[10]並起。歷唐貞觀、開元[11]之盛，輔以房、杜、姚、宋[12]而不能救。獨韓文公起布衣[13]，談笑而麾[14]之，天下靡然[15]從公，復歸於正，蓋三百年於此矣。文起八代之衰[16]，而道濟[17]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18]，而勇奪三軍之帥[19]。此豈非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

5 注釋一 [1] 參　參與。 [2] 化　化育。 [3] 申呂自岳降　此句意為申伯與呂侯皆從山嶽降神而生。申，申伯，為周宣王之母舅；呂，呂侯，於周穆王時任職司寇。兩人皆有賢名。 [4] 傅說為列星　傅說，殷高宗賢相，相傳為星宿之化身。 [5] 晉楚　春秋時富強之國。 [6] 良平　張良和陳平。 [7] 賁育　孟賁（音ㄅㄣ）和夏育，皆為古代之勇士。 [8] 儀秦　張儀和蘇秦。 [9] 道喪文弊　道喪，指道德的淪喪和風氣的敗壞。文弊，指文章崇尚駢體，一般文人只求文章辭藻華麗，而無充實的內容。 [10] 異端　指佛、道學說。 [11] 貞觀開元　貞觀，唐太宗年號；開元，唐玄宗年號。皆唐代鼎盛昇平之時。 [12] 房杜姚宋　房，房玄齡；杜，杜如晦，兩人同為唐太宗時之賢相；姚，姚崇；宋， 璟，兩人同為唐玄宗時之賢相。 [13] 布衣　粗陋之衣，引申為平民之意。 [14] 麾　音ㄏㄨㄟ，同「揮」，拒斥之意。 [15] 靡然　草木一起隨風伏下的樣子。 [16] 八代　即東漢、魏、晉、宋、齊、梁、陳、隋。 [17] 濟　挽救。 [18] 忠犯人主之怒　謂韓愈諫迎佛骨，觸怒唐憲宗，被貶潮州。 [19] 勇奪三軍之帥　指鎮將王廷湊謀叛，韓愈奉命到鎮州召撫，用大義斥責王廷湊，終 於使他折服 歸順。

6 本文二 嘗論天人之辨，以謂人無所不至，惟天不容偽。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20]；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21]。故公之精誠，能開衡山之雲[22]，而不能回憲宗[23]之惑；能馴鱷魚之暴[24]，而不能弭[25]皇甫鎛[26]、李逢吉[27]之謗；能信於南海[28]之民，廟食[29]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之於朝廷之上。蓋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

7 注釋二 [20] 豚 音ㄊㄨㄣˊ，小豬。 [21] 匹夫匹婦 平民、百姓。 [22] 能開衡山之雲 相傳韓愈曾遊衡山，適逢秋雨，他潛心
[20] 豚　音ㄊㄨㄣˊ，小豬。 [21] 匹夫匹婦　平民、百姓。 [22] 能開衡山之雲　相傳韓愈曾遊衡山，適逢秋雨，他潛心 默禱，果然轉晴。韓愈〈謁衡嶽廟遂宿嶽寺題門樓〉詩 有「我來正逢秋雨節，陰氣晦昧無清風。潛心默禱若有 應，豈非正直能感通？須臾靜掃眾峰出，仰見突兀撐青 空」句。 [23] 憲宗　唐順宗之子李順，在位十五年。 [24] 能馴鱷魚之暴　韓愈任潮州刺史時，當地鱷魚為患，因 作〈祭鱷魚文〉投入水中，自此潮州無此患。 [25] 弭　防止。 [26] 皇甫鎛　憲宗時為相，性刻薄諂媚。鎛，音ㄅㄛˊ。 [27] 李逢吉　穆宗時為相。 [28] 南海　郡名。郡治在今番禹縣。 [29] 廟食　饗食於廟。謂潮州之民建廟祭祀韓愈。

8 本文三 始潮人未知學，公命進士趙德[30]為之師。自是潮之士，皆篤於文行，延及齊民[31]，至於今號稱易治。信乎孔子言：「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32]。」潮人之事公也，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而廟在刺史公堂之後，民以出入為艱。前守欲請諸朝，作新廟，不果。元祐[33]五年，朝散郎王君滌，來守是邦，凡所以養士治民者，一以公為師。民既悅服，則出令曰：「願新公廟者聽。」民讙趨之，卜地[34]於州城之南七里，期年[35]而廟成。或曰：「公去國[36]萬里，而謫於潮，不能一歲而歸，沒而有知，其不眷戀於潮也審[37]矣。」軾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悽愴[38]，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元豐元年[39]，詔封公昌黎伯[40]，故牓[41]曰：「昌黎伯韓文公之廟。」潮人請書其事於石；因為作詩以遺之，使歌以祀公。其詞曰：

9 注釋三 [30] 趙德 唐海陽人，進士及第。韓愈任潮州刺史時，請趙德任 海陽縣尉，專領學事。 [31] 齊民 平民。
[30] 趙德　唐海陽人，進士及第。韓愈任潮州刺史時，請趙德任 海陽縣尉，專領學事。 [31] 齊民　平民。 [32] 君子學道則愛人二句　語見《論語．陽貨》。君子，指治人 者。小人，指平民。使，使令；指揮。 [33] 元祐　宋哲宗年號。 [34] 卜地　擇地也。 [35] 期年　一周年。 [36] 去國　離開朝廷。 [37] 審　明白；清楚。 [38] 焄蒿悽愴　此指煙氣升騰，人情激動，有人神交感之意。 焄，音ㄒㄩㄣ，香氣。蒿，音ㄏㄠ，氣上騰的樣子。悽愴， 音ㄑㄧ ㄔㄨㄤˋ，悲傷的情緒。 [39] 元豐　宋神宗年號。 [40]昌黎伯　昌黎，韓愈之先居，今河北省通縣。宋神宗封為昌 黎伯。 [41]牓　音ㄅㄤˇ，揭示牌。

10 本文四 「公昔騎龍白雲鄉[42]，手抉雲漢[43]分天章。天孫[44]為織雲錦裳，飄然乘風來帝旁。下與濁世掃粃糠[45]，西遊咸池[46]略扶桑[47]。草木衣被昭回光[48]，追逐李、杜參遨翔；汗流籍湜[49]走且僵，滅沒倒景不能望。作書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50]，歷舜九嶷[51]弔英、皇[52]，祝融[53]先驅海若[54]藏，約束蛟鱷如驅羊。鈞天[55]無人帝悲傷，謳吟下招遣巫陽[56]。犦牲雞卜羞我觴[57]，於[58]粲[59]荔丹[60]與焦黃[61]。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髮下大荒[62]。」

11 注釋四 [42]白雲鄉 天帝所居之處。 [43]抉雲漢 抉，挑開。雲漢，天河。 [44]天孫 織女。
[42]白雲鄉　天帝所居之處。 [43]抉雲漢　抉，挑開。雲漢，天河。 [44]天孫　織女。 [45]粃糠　穀粒外層之粗皮。此喻世俗之文章。粃，音ㄅㄧˇ。 [46]咸池　古時說是日落之處，在西方。 [47]扶桑　古時說是日出之處，在東方。 [48]昭回光　日月的光輝遍照草木，草木因而也發出光芒，再回轉天上。 [49]籍湜　張籍與皇甫湜。皆韓愈之門生。湜，音ㄕˊ。 [50]衡湘　衡山、湘江。均位於湖南省。 [51]九嶷　山名，在湖南省寧遠縣南，舜藏於此。 [52]英皇　指女英與娥皇。兩人皆為堯之女兒，舜之二妃，相傳與舜南狩，聞舜亡故，均投江殉夫。 [53]祝融　火神名。後用以指火或火災。 [54]海若　海神名。 [55]鈞天　古稱「九天」的中央為鈞天，即中央之天。此指天帝所居。 [56]巫陽　古代善於占卜的人。 [57]犦牲雞卜羞我觴　言獻上犧牲與酒漿。犦，音ㄆㄨˋ，野牛。雞卜，廣東習俗有用雞骨來占卜的事。羞，進食之意。觴，酒杯。 [58]於　表示贊歎的語氣詞。 [59]粲　鮮明。 [60]荔丹　鮮紅的荔枝。 [61]焦黃　黃色的香蕉。 [62]大荒　原野。

12 賞析 碑誌類的文章本源於詩，屬於韻文，通常刻在金石上，用來歌功頌德的。此文乃是一篇碑文，文中將敘述、議論、說明三種體裁，融為一體。它的內容，主要有三點：一是記敘韓愈的功業與德行；二是說明韓愈一生言行舉止的特色；三是討論韓愈立言行事的成敗與功過。此外，全文還有一個特點，即在文中蘇軾把韓愈渲染成為神，因此在文中不免有些近於神話，以讚揚韓愈精神的不朽。在此可以看出他對韓愈的景仰極深，他的歌頌和評價如「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兩句，已成為不變的定論。

13 本篇主旨在於肯定韓文公一生成就，與古代聖賢相符。第一、二段說明聖賢之所以為聖賢的原因，並以此作為推尊韓愈的張本；第三、四段則以韓文公具有天道之誠詳細說明；第五段雖記在潮政績及潮人立廟事，但也強調韓文公之價值不僅在潮，呼應三段「天下靡然從公」之意；末段歌辭，又呼應第三段中所言「文起八代之衰」二句，從「文」、「道」兩方面來作結。

14 本文歷敘韓愈一生的道德、文章、功業，而歸本於養氣上，可謂獨具隻眼。而在行文上又別具特色，如前三段大量使用排比與類疊的技巧，使得文章讀來氣勢格外磅礡；而末段則句句押韻，使音韻特別昂揚雄壯，足以充分表達對韓文公的懷念與崇仰。 韓愈一生以建立儒家道統為己任，並以此為出發點提倡古文運動。這在當時佛老盛行、儒學不振的時代，苦心孤詣，鍥而不捨，其文化熱忱及道德勇氣，無人能出其右，本文第三段所謂「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韓愈一生功業，遂成定評。

15 問題與討論 一、蘇軾為何說韓文公「所能者天」、「所 不能者人」? 二、在本文中作者認為浩然之氣可以通於 天、地、人，就此之說是否可以舉出古
人之相同說法並加以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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