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元夕 辛棄疾

辛棄疾，字幼安，自號稼軒居士， 南宋歷城（今山東省 濟南市）人 。生於高宗紹興十年（西元一一四 ○年），卒於寧宗 開禧三年（西元 一二○七年），年六十八。

稼軒 辛棄疾罷官隱居於江西 信州附近，並將附近 狹長的湖泊命名為「帶湖」。另外造了幾 十間平房，房前低地闢為稻田，認為「人 生在勤，當以力田為先」，就把面對稻田 的平房命名為「稼軒」，並以「稼軒」作 為別號。稼軒被燒毀後，他在江西 上饒附 近營建新居；新居旁有清泉，池形如瓢， 因而將新居取名為「瓢泉」。

 其祖父辛贊，經常給予抗金復地、 洗雪國恥的教育。 20 歲那年，率領 2000 多人起義抗金，投奔耿京爲 首的農民義軍，爲耿京掌書記。

因堅持抗金，為當時主和派排擠， 始終不獲重用，遂歷任地方官。孝 宗 淳熙八年（西元一一八一年）， 又因與當權者意見不合而遭罷黜， 隱居江西上饒帶湖，號其居曰稼軒， 以將帥之才，投閒置散近二十載。

辛棄疾平生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然其 理想志趣，在南宋的政治環境中卻處處受 阻，遂將一腔忠憤寄於詞中，為南宋著名 之愛國詞人。其詞題材廣泛，善於化用典 故。風格沉雄豪邁，又不乏清新婉約之作， 與蘇軾並稱「蘇、辛」。有稼軒長短句傳 世。

 辛棄疾是南宋偉大的愛國詞人，詞中深入 的反應了當時尖銳的民族矛盾和統治階級 內部矛盾，表現了他積極主張抗金和實現 國家統一的愛國熱忱。作品題材廣闊，風 格多樣，以豪放爲主，善於用典，也善於 白描，開拓了詞的疆域，提高了詞的表現 力，成爲南宋詞壇最傑出的代表作家。

辛詞的特色  ( 一 ) 擴大詞的題材  辛詞藝術上的獨特成就，首先在他善於創 造雄奇闊大的意境，塑造出各種具有英雄 色彩、進取精神、不屈性格的藝術形象， 以抒寫他的壯志與豪情。

 即使是自然之物，他也喜愛描寫那些具有 堅強性格的事物，如松、竹、梅等；他筆 下的劍是「倚天萬里」長劍；橋是「千丈 晴虹」的長橋。這些場面和形象生動地反 映出愛國英雄辛棄疾的精神面貌，構成辛 詞豪放的特徵。

 ( 二 ) 提高詞的表現藝術  辛棄疾在蘇軾的基礎上進一步打破了「詩莊詞媚」 的界限。蘇軾「以詩為詞」，他進而「以文為 詞」，創造性地融會詩歌、散文、辭賦等各種文 藝形式的優點，豐富了詞的表現手法與語言技巧， 充分發揮詞的抒情、狀物、記事、議論各種功能， 將豪放詞推向一個新的發展階段。比之蘇軾，他 對詞的形式、格律的運用也更富於創新精神，如 破陣子、賀新郎 別茂嘉十二弟詞，就不受上下片 的拘束，手法上是前所未有的。

 ( 三 ) 善用比興手法  辛棄疾遭受排抑的身世和政治上的孤危地 位，使他不得不採取幽隱曲折的比興手法， 表現他的愛國深衷和戰鬥精神。所以他詞 中的比興手法不僅用得多，而且用得活、 用得巧。如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就 是這方面的代表作。

 ( 四 ) 善於運用各種表現技巧  在手法上辛詞的特點是大量用典；在語言 上，辛棄疾大量熔鑄成語、經史子集、前 人詩文入詞，顯得典型古奧。而有的語言 則從口語提煉，淺顯通俗；在風格上，辛 詞有的慷慨激昂，有的蒼涼沉鬱，有的含 蓄婉轉，有的清新明麗，十分豐富多采。

青玉案  青玉案一詞題為元夕，辛稼軒在詞 中盛言元宵燈會的熱鬧場面，及都 人仕女出遊觀賞花燈的情況 。  然後用斯人之獨處燈火闌珊作結， 反襯己之不同世俗、清高不拔的人 格。

 本詞描繪出元宵佳節通宵燈火的熱鬧場景，梁啟 超謂 “ 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 ” 認為本詞有 寄託，可謂知音。上片寫元夕之夜燈火輝煌，遊 人如雲的熱鬧場面，下片寫不慕榮華，甘守寂寞 的一位美人形象。美人形象便是寄託著作者理想 人格的化身。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 卻在，燈火闌珊處。王國維把這種境界稱之為成 大事業者，大學問者的第三種境界，確是大學問 者的真知灼見。

 虛實相生、奇正和諧，這樣的藝術境界， 是文學藝術家所追求的。  將虛實二者巧妙地結合，能讓欣賞者從作 品實有的描寫對象出發，通過想像去發掘 作品內在的沒有直接寫出來的意蘊，感受 作者深厚的情感。這過程，其實就是藝術 的再創造。

 王國維詞評中提及的這首辛詞的意境，正 暗示這一點。可是，這樣的內容，作者沒 直接寫出來，故屬虛實中的虛。它附于對 實景的逼真描寫中。而詞中呈現的元宵景 象，則屬虛實中的實。  只有把實景寫得逼真，那作品中蘊含的更 深的意蘊（亦即作品中的虛）才顯得真實 可信。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虛實相生。

 奇正和諧。  奇，指的是反常；正指的是正常。正與反 是矛盾的對立面，而它們的對立統一相互 轉化是萬物發展變化的普遍規律。奇中有 正、正中有奇，達到二者和諧。

 按一般常態而論，歡慶元宵的正常狀態是一片熱 鬧。爲此，作者精心安排，把景物寫活了。活的 東西必能動。這詞中景物，無一不在動中。  既然是 “ 一夜魚龍舞 ” ，那通宵的熱鬧可想而知。 而筆鋒一轉，赫然出現 “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 首，那人却在，燈火闌珊處 ” 的靜境。  這顯得那樣的反常。反常，就是 “ 奇 ” 。

蘇、辛詞的異同  辛棄疾雖與蘇軾並稱同為豪放詞之代 表作家，但兩家風格，仍有不同。清 陳廷 焯 《 白雨齋詞話 》 卷一曰：「蘇、辛並稱， 然兩人絕不相似。魄力之大，蘇不如辛； 氣體之高，辛不逮蘇遠矣。」卷六又曰： 「東坡心地光明磊落，忠愛根於性生。故 詞極超曠，而意極和平。稼軒有吞吐八荒 之概，而機會不來 … 故詞極豪雄，而意極 悲鬱。蘇、辛兩家，各自不同。」

蘇、辛詞的異同  王國維《人間詞話》卷上亦曰：「東 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兩說俱極公允。 蓋蘇軾詩人之詞，故豪放之中見高曠；棄 疾英雄之詞，故豪放之中見雄奇。風格既 有不同，則其優劣亦自難泛言。  （節錄自葉慶炳著中國文學史，臺北 臺灣 學生書局）

＊辛棄疾的相關名句 1.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 闌珊處。（青玉案 元夕） 譯 我在千百人中，不斷找尋我的意中人，突然 回顧，那個人卻出現在燈火黯淡的地方啊！ 2. 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西江月 夜行黃沙道中） 譯 滿村稻花香氣中的蛙鳴遍野，彷彿在爭報秋 日的豐收。

3.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 ，略相似。（賀新郎） 釋意 人與青山互觀互賞，互猜互解。既然在人 世找不到知音，或者，青山能洞悉詩人的心事吧 。這是中國古代詩人常用的逃避現實的法門：寄 情山水，聊以慰藉自己的不得志。 4.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 新詞強說愁。（醜奴兒 書博山道中壁） 譯 少年時代不懂得什麼叫憂愁，常常喜歡登上 高樓。常常喜歡登上高樓，為了寫首新詞就硬說 自己很憂愁。

5.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 天涼好箇秋。（醜奴兒 書博山道中壁） 譯 如今已經嘗夠了憂愁的滋味，想說憂愁卻不 願開口。想說憂愁卻不願開口，只道出一句：「 天氣涼爽好個秋！」 6. 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永遇樂 京口北固亭懷古） 譯 當年的歌舞樓臺，繁華景象，英雄事蹟都被 歷史的風雨吹打而隨時光流逝了。

王國維《人間詞話》  王國維 ( ) ，浙江海寧人，是我國 二十世紀非常傑出的人文科學大師，他創 立的意境說美學體系，不僅在當時的中國 獨領風騷，也是領先於當時世界人文科學 領域的偉大學術成果。他的名著《人間詞 話》，至今仍是學習研究美學的經典讀本。 

 《人間詞話》第二十六條，有一段廣泛傳頌的精 妙文字：  “ 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 境界。 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 此第一境也。（晏殊《蝶戀花》 ） 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 境也。（柳永《蝶戀花》 ）  「眾裏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 珊處。 」此第三境也。（辛棄疾《青玉案》 ）

 外國人尼采在談到通向智慧之路時，指出 要經過三個階段：  合群時期  沙漠時期  創造時期  具體語言不同，卻與王國維之卓見有異曲 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