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修身、治家 ——《曾国藩日记》阅读札记 浙江大学 田正平
曾国藩(1811-1872),字伯涵,号 涵、号涤生,湖南省湘乡县荷塘( (今属双峰县)人。道光十八年(1838)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累迁至两江总督、直隶总督,受封一等侯爵,授武英殿大学士,。
曾国藩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重要人物,他在世时即被称为“中兴名臣”、“千古完人”。就传统教育的变革而言,曾贡献良多,120名幼童的赴美、一批科技人才的集聚,大批对19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社会发展有重要贡献的人才的培养,都饱含着曾的心血。
后世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青年毛泽东曾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坦陈:“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满无缺。使以今人易其位,其能如彼之完满乎?”
蒋介石曾告诫蒋经国:“至于中文读书写字之法,在曾公家训与家书中言之甚详。你们如能详看其家训与家书,不特于国学有心得,必于精神道德皆可成为中国之政治家,不可以其时代已过忽之也。”
梁启超对曾更是推崇备至,他在《曾文正公嘉言钞序》中写道:“曾文正公者,岂惟近代,盖有史以来不一二覩之大人也已;岂惟我国,抑全世界不一二覩之大人也已。”
另一种声音则把曾国藩说成是“汉奸刽子手”是“近百年来反动派的开山祖师。”需要说明的是,后一种声音在1980年代后渐行渐远,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曾国藩”三字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引起国人广泛的兴趣。.
波澜壮阔的中国近代史上涌现出无数重要人物,为什么唯独曾国藩会产生如此深远而巨大的影响?梁启超认为,曾个人禀赋“在并时诸贤杰中称最钝拙”;出身农家没有任何依傍;他之所以能“立德立功立言,三并不朽…
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艰苦卓绝,如斯而已。”
正由于曾出身农民,没有过人的天赋、没有权势可依傍,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就了一番大事业,所以,梁启超说:“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尧舜信否尽人皆可学焉而至,吾不敢言;若曾文正之尽人皆可学焉而至,吾所敢言也。”
一百五十万言的《曾国藩日记》,详尽记录了这位从农家走出的大人物的工作、学习和生活;生动地展示了传主从青壮年到老年的心路历程。
翻检日记,满目都是关于读书、治学、修身、养性、教子、治家、为官之道、处事之方的思考、践行和体会。
在古代“日记”,又称作“日课”,是记载个人每天完成功课的情况,当然,这些功课,既包括读书、写字这些有形的功课,更包括修身、自我反省这些无形的功课。从这个意义上讲,《曾国藩日记》记录的,正是大变动时代一位传统士人的学习成长过程,也在一定程度上契合我们会议的主题:“课程与教学内容的历史变革”。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三,治家:“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诀 内容包括三个方面: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三,治家:“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诀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明清时代的读书人,在获得功名之前,读的几乎都是八股试帖等闱墨文字,与真正的学问并无多大关系。曾国藩在道光十八年(1838)考取进士之前,读书生活也大抵如此。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在1843年的一封《致诸弟》信中,他谈到自己读书求学生涯中的重大转折:“兄少时天分不甚低,厥后日与庸鄙者处,全无所闻,窍被茅塞久矣。……近年得一二良友,知有所谓经学者、经济者,有所谓躬行实践者……慨然思尽涤前日之污,以为更生之人。”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在京城他拜见的第一位老师是著名理学大师唐鉴。《日记》对此有详细记载。唐的谈话内容主要有:一是如何读书,要专精一经,一经通则诸经通。要熟读《朱子大全》,对其内容不能仅仅浏览,而是要“身体力行”。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二是天下学问俱包括在文章、义理、考据三门之中,义理为首,义理精则文章精,经济之学亦在义理之中。三是告诉他做人要检摄于外,持守于内,最重要的是要“戒欺”,不掩饰、不自欺欺人。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唐还向曾介绍了另一位著名的理学大师倭艮峰,盛赞倭“用功最笃实,每日自朝至寝,一言一动,坐作饮食,皆有札记。或心有私欲不克,外有不及检者皆记出。”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年届三十、已经是翰林院检讨的曾国藩听了唐的一番议论之后,在日记中记下了当时的感受:“昭然若发蒙也。”“若发蒙也”四字道出了他的震撼、醒悟与决心。翻检这一时期曾国藩的日记,多处留下了他拜访唐鉴、倭仁的记载。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拜倭艮峰前辈,先生言‘研几’工夫最要紧,失此不察,则心放难收矣。又云:人心善恶之几,与国家治乱之几相通。又教余写日课,当即写。”所谓的“研几工夫”即是理学家所强调的“内省”工夫,读书人要时刻对照书中所讲的义理,检查、衡量自己瞬间产生的念头、日常生活中发生的细微小事,将它们与修齐治平的大事联系起来,并通过写日记的形式时时解剖自己、批判自己。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平心而论,理学在19世纪中期以后的中国,随着西方文化的侵蚀浸润已失去思想界的主宰地位;但是,它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在培育人的心志、道德、情操等方面的一整套理论和实践仍然有着难以否定的作用。就读书、求学而言,这些影响体现在曾国藩身上主要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1.读书贵在立志 翻阅曾国藩的《日记》,随处可见:“读书立志,须以困勉立功,志大人之学。”的字样,这既是他的自勉,时时提醒自己;也是他教育子弟、勉励友朋书信中经常用的一句话。
读书立志,就是不把读书求学仅仅看作是个人荣辱得失的事情,而是要志存高远、有内圣外王的抱负。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1842年10月26日,身在北京翰林院的曾国藩给远在家乡的四位弟弟写了一封3000多字的长信,主要是谈读书为学之道。信中针对其六弟国华参加县试失利而牢骚满腹的情绪,他写道:
“屈于小试辄发牢骚,吾窃笑其志之小,而所忧之不大也。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吾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六弟屈于小试,自称数奇,余窃笑其所忧之不大也。”
“盖人不读书则已,亦即自名曰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之纲领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
一,读书:贵在立志,重在“深造自得” 2. 读书重在“深造自得” “深造自得”一语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下》:“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曾国藩终身服膺并努力践行孟子的“深造自得”四字。在他看来,读书求学既当志存高远、又应脚踏实地,修身务本,即用来指导言行、陶冶情操、提升境界。而不应掺杂“好名好胜之见”。
《日记》中随处可见这样的内容:“早起,高诵养气章,似有所会,愿终身私淑孟子。虽造次颠沛,皆有孟夫子在前,须臾不离,或到死之日可以仰希万一。”“翻阅《四书》一遍。用白绫写《论语》、《孟子》中最足警吾身者,约二十章。”
“念余生平虽颇好看书,总不免好名好胜之见参预其间。是以无孟子‘深造自得’一章之味……故到老而无一书可恃,无一事有成。今虽暮齿衰迈,当从‘敬静纯淡’四字上痛加功夫,纵不能如孟子……所云,但养得胸中一种恬静书味,亦稍足自适矣。”
写下此则日记的曾国藩,已经是年近六十的老人,且早已名满天下,身居一等侯爵、两江总督的高位了。
读书贵在立志,读书重在“深造自得”,前者强调读书要胸怀远大抱负,不为一己的私欲;后者突出读书要修身务本,“学以为己”,注重道德实践和精神修炼,二者看似相悖却相辅相成。应该说,这两条读书原则都不是曾国藩提出来的,它们早已积淀于中国的优秀文化传统之中。
◆曾国藩的可贵之处在于,在19世纪中国社会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大环境下,他能自觉地继承并将之奉行终身。无论是作为一介书生还是位极人臣,无论是处于逆境还是顺境,无论是精力充沛的青壮年时代还是暮齿衰迈的晚年,即使在右眼完全失明,左眼视物昏花,而且医生警告左眼亦将失明的情况下,仍读书不倦,思考、反省不懈。
《日记》中留下的许多文字,读了让人动容:“念老年读书,如旱苗叶已枯槁而汲井以灌溉,虽勤无益,古人所以戒时过而后学也;然果能灌溉不休,则禾稼虽枯而菜蔬或不无小补耳。” “在轿中温《易》‘乾’、‘坤’、‘屯’、‘蒙’、‘需’五卦。眼蒙日甚,轿中日光穿入,尤不相宜。”
直到逝世前一天,仍是“早饭后清理文件,阅《理学宗传》。傍夕久睡。又有手颤心摇之象,阅《理学宗传》中张子一卷。二更四点睡。” 这是记于1872二月初三的最后一则日记,第二天,曾即辞世。可以说,读书、思考、精神修炼、道德实践,贯穿了曾国藩的一生。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1870年9月22日晚,刚刚处理完棘手的“天津教案”,第二天即将由儿子曾纪泽陪同进京陛见的曾国藩,在天津寓所写下如下一段日记:“是日细思古人工夫,其效之尤著者,约有四端:曰慎独则心泰,曰主敬则身强,曰求仁则人悦,曰思诚则神钦。四者之功夫果至,则四者之效验自臻。余老矣,亦尚思少致吾功,以求万一之效耳。”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两个月后,他将这则日记的内容通过诠释文字大加拓展,作为一封家信,寄给了纪泽、纪鸿两个儿子。此时的曾国藩已是百病缠身,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他将自己多年的人生思考和追求凝聚为四句话、八个字,作为最后的家训传给二子,希望他们牢记于心,传之于后。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与《日记》相比,信中四条的内容改动了三个字。一是第一条的“慎独则心泰”,将“泰”字换作“安”字,意思没有变。二是第四条“思诚则神钦”,“思诚”改为“习劳”,这两字改得贴切。其实,这四条八个字,既是曾国藩对子侄做人的要求,更是他在个人修养方面一生的追求。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信的结尾写道:“余衰年多病,目疾日深,万难挽回,汝及诸侄辈身体强壮者少,古之君子修己治家,必能心安身强而后有振兴之象,必使人悦神钦而后有骈集之祥。今书此四条,老年用自儆惕,以补昔岁之愆;并令二子各自勖勉,每夜以此四条相课,每月终以此四条相稽,仍寄诸侄共守,以期有成焉。”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修身”是中国传统士人成长过程中贯穿其一生的重要环节。《大学》:“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修身”是儒家实现“修齐治平”理想人格的基础,一切事业的成功“皆以修身为本”。曾国藩提出的四条修身要则,既有对前贤的继承和吸收,更有自己独到的体验和省悟。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慎独”:即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要能够严格要求自己,不妄取、不苟为、不放纵。在儒家学说中,“慎独”乃是修身的最高境界。前面提到的倭仁告诫曾国藩“‘研几’工夫最要紧”,就是指的“慎独”功夫。宋明理学家最重视的也就是人独处时的态度。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一部《日记》中随处可以看到曾国藩在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下,针对内心深处“一闪念”的某种错误想法或某种不为人所觉察的不道德行为,对自己所进行的反省、自责、鞭笞,甚至辱骂。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母亲五十八寿辰。……是日不能预备寿面,意在省费也。而晡时内人言欲添衣,已心诺焉,何不知轻重耶?颠倒悖谬,谨记大过。” “昨夜,梦人得利,甚觉艳羡,醒后痛自惩责,谓好利之心至形诸梦寐,何以卑鄙若此!”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慎独则心安”,一个人在独处时能为善去恶,心中自然无一愧疚之事,就像俗话所讲的“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这样就能保持心情的愉悦。养生首在养心,从这个意义上讲,“慎独”就是最好的养心,可以使人得到最大的快乐。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主敬”:亦是儒家修身的一项重要内容,曾国藩强调“主敬”,突出的是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庄敬日强,安肆日偷”。人要自强、自信、自立,对待生活、对待工作庄敬严肃,就会事业有成,生活充实;反之,精神委靡、缺乏自信、处处傍人,必定是事业无成、生活空虚,即便是身体也不会好。“主敬则身强”说得就是这层意思。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求仁”: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对人要有仁爱之心。“孔门教人,莫大于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数语。”曾国藩十分推崇宋儒张载在《西铭》中对人与人、人与万物关系的概括“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人类万物同为天地父母所生,同出一源,因此都应该互相关爱。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求仁则人悦”,就是说,只要你时时、处处与人为善、设身处地、替人着想,别人也就欢迎你、信服你、跟你走。可以说,“求仁则人悦”是曾国藩一生在处理官场、友朋、家庭等人际关系时所遵守的一条基本原则。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习劳”二字,意思清楚明白。“习劳则神钦”说得是人应该用自己的辛勤劳作来换取生存和社会地位。圣君贤相等在上位者,以自己的智慧、才能给天下百姓带来福祉;升斗小民,则凭一己之才技和努力为家庭谋温饱。无论是智慧和才能,还是才技和努力,皆来自于勤劳艰苦,都来自于个人的付出。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当一个人的付出和他所得的酬劳相一致的时候,那就不会招来忌妒和怨恨,否则,就会惹得天怒人怨。 “习劳则神钦”就是说的这层意思。 曾曾在一封给两个儿子的信中写道: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馐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这是一位父亲在将近一个半世纪前写给自己儿子们的一封信,此时的曾国藩是清政府的侯爵、大学士、两江总督 。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能够如此真诚地对农夫织妇这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们予以同情,对于不事生产却坐享奢华生活的富贵之家给予严厉的谴责,应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而更不容易的是,这种同情和谴责不是仅仅停留在文字和口头上,而是付诸实践,用来律己,用来教育和约束自家的子弟。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在1854年8月给四位弟弟的家信中,他写道:“凡一家之中,勤敬二字能守得住几分,未有不兴;若全无一分,未有不败。……子侄除读书外,教之扫屋、抹桌凳、收粪、锄草,是极好事,切不可以为有损架子而不为也。”
二,修身:慎独、主敬、求仁、习劳 要求家中的子侄辈从小要和农家子弟一样,养成劳动的习惯。把“习劳”二字作为自己修身的重要内容且用以严格约束子弟,固然与曾国藩出身农家、从小受到祖父和父母的影响有关,但更主要的可能是出于他对儒家理想人格的信念和个人阅历的智慧。
◆慎独则心安,主敬则身强,求仁则人悦,习劳则神钦。是曾国藩一生用以儆惕的修己之道,是他被誉为“千古完人”的魅力所在,更是他一生学问、事业成功的基础。
三,治家:“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诀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家的观念特别重要,在儒家的“修齐治平”理想人格中,“齐家”是介于“修身”和“治国”之间的津梁,正如《大学》所云:君子欲实现自己的抱负、成就一番治国平天下的事业,必需有一个和睦、勤俭、向善、好学的家庭作为依托。因此,重视子弟的教育,形成良好的家风,便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
三,治家:“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诀 历代以来,关于家庭教育的种种格言、教本、典型人物和事件,可以说不胜枚举,而曾国藩的《日记》、《家书》之所以在清末民初后来居上,几乎成为士大夫人手一编的必读之书,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人们把它当作治家圭臬,在社会动荡不安的大变革时期,试图从中寻求治家教子的智慧和启迪。
三,治家:“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诀 1866年12月,曾国藩给远在湖南家乡的四弟国潢写信,讨论家庭教育问题,主要是将他整理好的祖父留下的家规告诉家里。在信中,曾国藩写道:“家中要得兴旺,全靠出贤子孙。若子弟不贤不才,虽多积银积钱积谷积产积衣积书,总是枉然。子弟之贤否,六分本于天性,四分由于家教。
吾家代代皆有世德明训,惟星冈公之教尤应谨守牢记。吾近将星冈公之家规编成八句,云:‘书、蔬 、鱼、猪 、考、早、扫、宝,常说常行,八者都好;地、命、医理、僧巫、祈祷、留客久住,六者俱恼。’……此八好六恼者,我家世世守之,永为家训。子孙虽愚,亦必略有范围也。”此项家规也可看作是社会大变革时期,曾家家族教育的课程和内容。
信中提到的“星冈公”是曾的祖父,号星冈。祖父说过的一句话让曾国藩终生难忘:当年他刚进入翰林院的时候,“星冈公训竹亭公曰;‘宽一虽点翰林,我家仍靠作田为业,不可靠他吃饭’。” 竹亭公是曾国藩的父亲,宽一是曾国藩的乳名。孙子中了进士、点了翰林,祖父教训儿子,我们家仍靠种田为生,不可靠他吃饭!这句体现了乡间农人远见卓识的话,让曾国藩一辈子牢记不忘。曾国藩的治家理念和许多具体实践,都深受其影响。
信中所讲的“六恼”,“恼”就是不高兴、不愿意或者说不准许家人和子孙后代做的事情,“六恼”包括不与地(乡村中多指游手好闲没有正当职业的人)、命(算命的人)、医生、僧人巫婆等交往,不在家里做求神拜佛的事,也讨厌家中留客人久住。
“书”是读书,意义自然明白,要求子弟读书明理;“蔬 、鱼、猪”是指乡间农人的种菜、养鱼、养猪等日常劳作,即不要丢掉农家的生活方式和习惯;“早、扫”,分别指的是起早不睡懒觉,自己动手清扫庭院、收拾房屋,强调的是勤、俭二字。
“考”,指的是祭祀祖先虔诚恭敬,凡器皿第一等好者留作祭祀之用,饮食第一等好者亦备祭祀之需,贵孝道、贵和睦。“宝”则是指善待邻里,凡亲戚邻里来家,无不恭敬接待,有急必周济之,有讼必排解之,有喜必庆贺之,有疾必问,有丧必吊。
三,治家:“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诀 在中国的家庭伦理中,作为家中的长子,曾国藩在教育自己的子女之外,亦承担着教育诸位弟、妹、子侄辈的责任,更肩负着继承发扬家风的重任。其实,“八好”的内容,曾国藩早已在践行之中。
治家八字口诀具体化为三大方面 1. “愿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为仕宦之家。” (1849年4月16日家信) “吾细思凡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尽。其子孙始而骄佚,继而流荡,终而沟壑,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商贾之家,勤俭者能延三四代;耕读之家,谨朴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绵延十代八代。
我今赖祖宗之积累,少年早达,深恐其以一身享用殆尽,故教诸弟及儿辈,但愿其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其为仕宦之家。诸弟读书不可不多,用功不可不勤,切不可时时为科第仕宦起见。若不能看透此层道理,终算不得祖父之贤肖,我家之功臣。”
信中明确提出曾氏家族发展的定位,希望成为耕读孝友之家,而不愿成为仕宦之家,而且明确指出,这样的定位是符合祖父的意愿的,否则就是曾家的不肖子孙。按照一般人的观念,官宦之家有权有钱是人们趋之若鹜的一等家庭;商贾之家有钱无权至少也是二等家庭;耕读之家既无权又无钱,最多属于三等。
在曾国藩看来,权和钱都对子孙的成长不利,两者俱全,则更不好。而耕读之家虽然无权无钱,但知书识礼,有利于子弟成长。孝友,即孝顺父母、友爱兄弟,是一种良好的家风,这种家风,既可存在于耕读之家,亦可存在于商贾之家、官宦之家。有了这种好家风,家运更可长久维持。
下面是1856年9月29日写给小儿子纪鸿信中的一段话:“家中人来营者,多称尔举止大方,余为少慰。凡人多望子孙为大官,余不愿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此君子也。余服官二十年,不敢稍染官宦气习,饮食起居,尚守寒素家风,极俭也可,略丰也可,太丰则吾不敢也……
凡仕宦之家,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尔年尚幼,切不可贪爱奢华,不可惯习懒惰。无论大家小家、士农工商,勤苦俭约,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尔读书写字不可间断,早晨要早起,莫坠高曾祖考以来相传之家风。吾父吾叔,皆黎明即起,尔之所知也。”
此时的曾纪鸿年仅9岁,他是曾家在连续生了四个女儿之后,曾国藩38岁时才得的儿子,在家中受到父母的极其疼爱自然是人之常情。就是面对这样一个9岁的孩子,曾国藩写下了如此情意真挚而又坦露心胸的一番话。 曾纪鸿(1848-1881)
9年后,当16岁的侄儿曾纪瑞(曾国荃长子)考中秀才的喜讯传来,曾国藩立刻给在家乡的四弟、九弟写信,在表示祝贺的同时,再次表达了这样的意思:“纪瑞侄得取县案首,喜慰无已。吾不望代代得富贵,但愿代代有秀才。秀才者,读书之种子也,世家之招牌也,礼义之旗帜也。谆嘱瑞侄从此奋勉有加,为人为学并进,切戒骄奢二字,则家中风气日厚,而诸子侄争相濯磨矣。”
他的内心世界:“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恨,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神明鉴临,予不食言。……儿子若贤,则不靠宦囊,亦能自觅衣饭;儿子若不肖,则多积一钱,渠将多造一孽,后来淫佚作恶,必且大玷家声。故立定此志,决不肯以做官发财,决不肯留银钱与后人。”
曾国藩的逻辑是,做官和发财是两码事情,他认定靠做官发财积金遗子孙为可耻;但是,在现实的官场上,能够有这种清醒的认识并坚持操守是难之又难的;与其让子侄走做官的路而毁掉他们并造孽子孙、玷污家声,不如鼓励他们做读书明理的君子,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曾国藩的这种教子逻辑,即使在百年后的今天读起来仍让人深长思之。
2.“家勤则兴,人勤则健;能勤能俭,永不贫贱。” 这是1868年5月25日,在南京两江总督府上,曾国藩为家中妇幼辈拟定功课单后特意在后面添上的四句话。
随着曾家兄弟事业的发达和官越做越大,曾国藩非常担心家里人会忘记先世之艰难而变得骄奢淫逸。他针对家中不同对象,或当面训谕,或书信劝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求家中大小,不忘“勤、俭”二字。
1854年8月11日,曾国藩给家中四位弟弟的信中特别讲到这个问题。:“诸弟不好收拾洁净,比我尤甚。此是败家气象。嗣后务宜细心收拾,即一纸一缕、竹头木屑,皆宜捡拾伶俐,以为儿侄之榜样。一代疏懒,二代淫佚,则必有昼睡夜坐、吸食鸦片之渐矣。四弟、九弟较勤,六弟、季弟较懒。以后勤者愈勤,懒者痛改,莫使子侄学得怠惰样子。至要至要。”
对于常年在家主持家务的四弟,他专门写信特别叮嘱:“以后望弟于俭字加一番工夫,用一番苦心,不特家常用度宜俭,即修造公费,周济人情,亦须有一俭字的意思。总之,爱惜物力,不失寒士之家风而已。莫怕寒村二字,莫怕悭吝二字,莫贪大方二字,莫贪豪爽二字。弟以为然否?”
写信勉励夫人:“夫人率儿妇辈在家,须事事立个一定章程。居官不过偶然之事,居家乃是长久之计,能从勤俭耕读上做出好规模,虽一旦罢官,尚不失为兴旺气象。若贪图衙门之热闹,不立家乡之基业,则罢官之后,便觉气象萧索。凡有盛必有衰,不可不预为之计。望夫人教训儿孙妇女,常常做家中无官之想,时时有谦恭省俭之意,则福泽悠久,余心大慰矣。”
事实上,这位欧阳夫人和曾国藩一样,律己极严、教育子女有方。有一年带领子媳到安庆两江总督府上住了一段时间,每天与儿媳、女儿等在府中纺棉纱,约定以四两为率,常常至二更才歇息。堂堂的总督府后院,七架纺车从早响到晚,“每日纺声甚热闹。”
对于子侄辈这方面的教育,曾国藩更是重视。翻阅其日记,可以看到,只要子女在身边,他总是向他们灌输这一道理:“傍夕至内室与诸女论节俭、习劳之道。” “傍夕训两儿,言作人之道以知艰苦为最要。”
子侄们不在身边,则通过书信谆谆教诲:“今家中境地虽渐宽裕,侄与诸昆弟切不可忘却先世之艰难,有福不可享尽,有势未可使尽。勤字工夫,第一贵早起,第二贵有恒;俭字工夫,第一莫着华丽衣服,第二莫多用仆婢雇工。”这是他写给侄子纪瑞信中的一段话。“吾家妇女须讲究做小菜,如腐乳、酱油、酱菜、好醋、倒笋之类,常做些寄与我吃……若外间买者,则不寄可也。”这是他写给纪泽、纪鸿两个儿子信中的一段话。
难道是总督大人真的没有可口的腐乳、酱油、酱菜过饭而等着家里人寄来吗?当然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借此事让儿子们转告家中,“吾家妇女须讲究做小菜”,以不忘记农家本分。读着这些在戎马倥偬、政事繁重的间隙抽空写下的“教子书”,字里行间充溢着的良苦用心,实在令人感慨万分!
3.世家子弟,门第过盛,万目所瞩,骄怠者怠 1868年正月17日晚,曾国藩在日记中写了如下一段感想: “盖达官之子弟,听惯高议论,见惯大排场,往往轻慢师长,讥弹人短,所谓骄也。由骄字而奢、而淫、而佚,以至于无恶不作,皆从骄字生出之弊。
而子弟之骄,又多由于父兄为达官者,得运乘时,幸致显宦,遂自忘其本领之低,学识之陋,自骄自满,以致子弟效其骄而不觉。吾家子侄辈亦多轻慢师长,讥谈人短之恶习。欲求稍有成立,必先力除此习,力戒其骄;欲禁子侄之骄,先戒吾心之自骄自满,愿终身自勉之。”
在曾国藩看来,良好家风的承传、一个家族的兴旺,不仅要对子弟从正面引导、教育,还应该从反面提出要求,禁戒恶习萌发、滋生。而对于早已跻身官宦人家之列的曾氏家族而言,家庭衰败最可能的突破点是一个“骄”字。
子弟们身上有了“骄”字,初则傲慢师长、讥弹人短、疏远亲戚邻里,丢弃祖先留下的“宝”字家规,继则由骄而奢、而淫、而佚,以至于无恶不作。其实,上述感想不仅仅是从别人的经验教训中获得,曾国藩早已从自己兄弟子侄们身上发生的变化有所警惕,并多方规劝、训戒,构成了他治家思想的重要一环。
“吾家子侄半耕半读,以守先人之旧,慎无存半点官气。不许坐轿,不许唤人取水添茶等事。其拾柴收粪等事,须一一为之;插田莳禾等事,亦时时学之。庶渐渐务本而不习于淫泆矣。至要至要,千嘱万嘱。”这是曾国藩早年写给老家四位弟弟信中的一段话,要求家人不要有“半点官气”。 曾国潢(1820-1886)
《日记》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曾国藩在军营中得到信息,“言沅甫起新屋,规模壮丽,有似公馆。所伐人家坟山大木,多有未经说明者。又言家中子弟荡佚,习于吹弹歌唱之风云云。”听到这个信息,曾国藩彻夜难眠,“细思余德薄能鲜,忝窃高位,又窃虚名,已干造物之忌,而家中老少习于‘骄、奢、佚’三字,实深悚惧。”
“沅甫”即曾氏九弟国荃。在深深自责的同时,马上给这位九弟写信:“良田美宅,来人指摘,弟当三思,不可自是。吾位固高,弟位亦实不卑;吾名固大,弟名亦实不小,而犹沾沾培坟墓以永富贵,谋田庐以贻子孙,岂非过计哉?”对于这位早已是声名显赫的湘军重要将领的阿弟,曾国藩的批评柔中带刚,婉转而严肃地指出,这种做法违背了“寒士之家风”。一句“岂非过计哉?”包含了批评、教育和期望的多重意思。
1864年7月,虚岁17岁的小儿子纪鸿告别父母,离开安庆回原籍湖南省城参加甲子科乡试。在临行的前夕,曾国藩已再三嘱咐儿子做人行事要“力去傲惰二弊”。纪鸿还未到长沙,曾国藩给儿子的信已经发出,他不是担心儿子参加乡试能否考得好,而是对他到省城之后的行事不放心。
这些日子曾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湘军因攻下太平军首都天京立下大功,曾本人被清廷封一等侯爵、赏加太子太保衔、赏戴双眼花翎;曾国荃锡封一等伯爵,赏太子少保衔、赏戴双眼花翎,兄弟同日封侯伯,这不仅在湖南、即使在全国,古往今来也极为罕见。深知世态人情的曾国藩担心,在这样的时刻,小小年纪的纪鸿,万目所瞩,在湖南士绅一派颂扬、捧场、甚至是巴结、讨好的氛围中会举止失措。
曾氏写道:“尔在外以谦谨二字为主,世家子弟,门第过盛,万目所瞩。临行时,教以三戒之首,末二条极力去骄惰二弊,当已牢记之矣。场前不可与州县来往,不可送条子,进身之始,务知自重。”曾氏再三强调,要儿子一定谦谨行事,注意影响,特别嘱咐考试前不要去和地方官往来拉扯关系,更不能为考试的事递条子。他告诫纪鸿,参加乡试对你来讲是踏入社会的第一步,要清白做人,自爱自重,不可仗着父辈的功劳而走捷径。
曾纪鸿此次乡试结果名落孙山,他一生的功名亦从此画上了句号。但是,倘若从另一个角度看,他的这个结果也为曾国藩的治家和曾氏的家风,做了一个很好的注脚。
愿家族世代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为仕宦暴发之家;愿子孙个个为读书明理之君子、礼义之旗帜,不愿他们做大官、发大财;家勤则兴、人勤则健,能勤能俭,永不贫贱;勤敬二字能守得几分,未有不兴;和字能守得几分,未有不兴;世家子弟,门第过盛,万目所瞩,骄怠者败。曾国藩的治家理念和这些具体的家规、家训,读起来可以说句句“卑之而无甚高论”,而他的治家实践及成效则是百余年来无数家庭争相仿效的楷模。
古人讲,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千百年来自古及今,在中国历史上,家族鼎盛的局面能延续到五代以下者确是极其少见,而曾氏家族则至少五代之内代有英才,是海内外难得一见的长盛之家。其奥秘何在?一部《曾国藩日记》给我们提供了一份丰富、生动、多姿多彩的答案。
曾 曾国藩有四位弟弟,分别是国潢、国华、国荃、国葆,除国潢在家经营家业外,其余三弟均投笔从戎。国华、国葆早岁在战场或战死或染时疫而亡。曾本人与九弟国荃同日封爵,又都死于南京两江总督任上。
第二代 曾纪泽,著名外交家,在收复伊犁的中俄谈判中 中维护了国家主权和尊严,是近代中 中国惟一一次获胜的外交活动。 曾纪鸿,数学家,撰有《对数详解》 《圆周率考真图》等书。
曾氏长孙曾广钧,翰林,著名诗人,有《环天室诗集》行世。曾氏三孙曾广诠,外交家,33岁时即任出使韩国大臣。 第三代 曾氏长孙曾广钧,翰林,著名诗人,有《环天室诗集》行世。曾氏三孙曾广诠,外交家,33岁时即任出使韩国大臣。 后排左起第三人为曾广钧(晚清名流) 曾广诠
第四代 曾氏曾孙女曾宝荪,1916年获伦敦大学理科学士学位,终身未嫁,献身教育事业,创办多所新式教育机构,第二、三届太平洋国际讨论会中国代表,国民政府参议会参议员。 曾氏曾孙曾约农,英国伦敦大学博士,终身未娶,献身教育事业,曾任台湾东海大学校长等职。
曾宝荪 曾约农
曾国潢曾孙女曾昭 ,英国伦敦大学硕士,德国柏林大学研究员,著名考古学家,终身未嫁,曾任南京博物馆馆长。 曾国潢曾孙曾昭抡,美国麻省工学院博士,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高教部副部长,中科院学部委员。
第五代 曾国荃玄孙女曾宪植,一位女革命家,曾参加北伐战争、广州起义,1937年与叶剑英结婚,先后任全国妇联书记处书记、副主席等职。 曾国荃玄孙曾厚熙,早年毕业于华中大学,曾任华南大学艺术学院院长,著名画家,曾受聘为联合国文教委员。
曾宪植与叶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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