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就是叙述故事,就是由作者根据不同的寓意,用数量不等的情节,按照一定的次序,以流动的形式来加以连贯地表述。 叙事艺术 叙事,就是叙述故事,就是由作者根据不同的寓意,用数量不等的情节,按照一定的次序,以流动的形式来加以连贯地表述。
一、叙事结构问题 二、叙述者及叙述角度问题
一、叙事结构问题 结构全书的基础: 思想基础:正——色空观;反——明心见性(修身、齐家)。 张竹坡:“《金瓶》以空字结,我亦批其以空字起结而已。”“《金瓶》处处体贴人情天理,此是其真能悟彻了,此是其不空处也。” 哲学基础:阴阳观,事物的对立、互补、转化与循环。
全书结构总体表现: 内容上:由盛而衰,由热到冷。张竹坡:“《金瓶》是两半截书。上半截热,下半截冷。上半热中有冷,下半冷中有热。” 形式上:完整性(有头,有身,有尾),不是联缀性。
叙事结构的具体分析: (一)、叙事的时空结构 (二)、叙事结构的几个关节
(一)、叙述的时空结构 《金》正面描写的时间是十六年:北宋徽宗政和二年(1112)至南宋高宗建炎元年(1127年) 第一回:话说徽宗皇帝政和年间,朝中宠信高、杨、童、蔡四个奸臣,以致天下大乱、……四处反了四大寇。 第一百回:且说吴月娘与吴二舅众人在永福寺住了,那到十日光景,果然大金国立了张邦昌在东京称帝,……康王泥马渡江,在建康即位,是为高宗皇帝。
小说事序的流动与空间的转移, 可分三大部分: 1、第1—10回,楔子。 写西门庆私通、迎娶潘金莲,到武二被发配。 浦安迪分至第九回,也有人分至六、八、十二回的,说是讲潘金莲的故事,接下去是讲李瓶儿了。 我的意见是: (1)这十回基本借用了《水浒》的故事。受传统说话入话的影响。 (2)空间:主要讲的是西门家外——潘家为中心——的故事,以后是写西门家里的事了。换言之,以前的潘是武家的潘,以后是西门家的潘。
2、第10至79回,正文,三条线交互发展: (1)、西门庆的淫乱至暴卒; (2)、西门庆的发迹与无法无天; (3)、潘金莲的淫乱与妻妾矛盾; 这七十回的空间是以西门家为中心。
3、第80—100回,尾声,树到猢狲散,分二小段: (1)、前十回, 众妻妾各奔前程; (2)、后十回,以陈经济、春梅为中心结束全文。 空间由西门家向社会散发,至以春梅家为中心。
(二)、叙事结构的几个关节 1、穿插勾连,前后接榫。 前后故事,通过人物穿插,巧妙地联系起来。如未聚金莲,却先聚玉楼(7);未聚瓶儿(19),又先出经济(18)。中间夹写惠莲、王六儿、贲四嫂、如意儿诸人,极尽天工之巧。
张竹坡《读法》:读《金瓶》须看其入笋处。如玉皇庙讲笑话,插入打虎。请子虚,即插入后院紧邻(以上是崇祯本)。六回金莲才热,即借嘲骂处,插入玉楼。借问伯爵连日那里,即插入桂姐。借盖卷棚,即插入敬济。借翟管家,插入王六儿。借翡翠轩,插入瓶儿生子。借梵僧药,插入瓶儿受病。借碧霞宫,插入普净。借上坟,插入李衙内。借拿皮袄,插入玳安、小玉。诸如此类,不可胜数。盖用其笔,不露痕迹处也。基所以不露痕迹处,总之善用曲笔逆笔,不肯另起头绪,用直笔、顺笔也。夫此书头绪无限,若一一起之,是必不能之数也。我执笔时,亦必想用曲笔、逆笔,但不能如他曲得无迹、逆得不觉耳。此所以妙也。(13)
2、十回一结说 浦安迪《中国叙事学》提出。有一定道理,但并非绝对。 《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早期版本大都是十卷本,每卷十回,形成了“十”乘“十”的叙事节奏。
(1)、重述了《水浒》中的潘金莲与西门庆的故事,第9回娶进; (2)、10引出李瓶儿,从与西门通奸,到19回被娶进。 头两个“纳妇”母题,形成以后矛盾的焦点。 (3)、西门财运亨通之表与内部失和之里。潘与宋惠莲的矛盾,是与李冲突之前引。29回“吴神仙贵贱相人”是重要转折。 (4)、西门主仆无法无天,39回“吴月娘听尼僧说经”暗寓因果轮回之意。 (5)、41潘与李正式反目,西门财运、官运亨通,49回胡僧赠春药,预示着他的生命重大转折,走向最高峰的时候,也就是走下坡路的开始。这正是小说的一半。
(6)、潘、李矛盾激化,59回官哥死,下坡的重要标志。 (7)、李瓶儿病、死,如意儿(瓶儿后续)接替,69回林太太入。 (8)、西门狂热淫乱而于79回暴卒。 (9)、树倒猢狲散,主要写金莲与春梅,89回“清明节寡妇上新坟,吴月娘误入永福寺”,对西门一结,预孝哥未来。 (10)、以陈经济与春梅为主,结局全书。 “九”在结构中地位重要。
3、叙事流动放慢,密度增强 前十回与后二十回,流动还是比较快的,代表《金瓶梅》在叙事方面长足进步的是中间六十回。它不像《三国》《水浒》等写大事,往往以年或月为跨度来叙述故事(最早的《三国》每回是附编年的),而往往以日,以时为跨度来加以细细地描写一些生活场景。文章中常常看到的是:“一日”、“次日”、“那日”、“良久”、“半日”、“一个时辰”等时间标志。喝酒、游玩、调笑,以及性活动等一些场景反复描写。一件小事可写几页,则是触处可见。
4、情节的预示 21回酒令 29回相面 46回卜卦
5、叙事空间的中心细化 主要故事在西门家里展开,这个“家”就写得十分细致,为以前小说所未见。张竹坡有《西门庆房屋》一文,详细描述了整个结构与安排,如云:“上房,月娘住;西厢房,玉楼住;东厢房,李娇儿住。堂屋三间,孙雪娥住。后院,厨房;前院,穿堂;……金莲、瓶儿,两院,两角门。前又有一门,即花园门也。花园内,后有卷棚、翡翠轩,前有山子,山顶上卧云亭。半中间,藏春坞雪洞也。……”
又有《杂录小引》一文论叙事空间云:“凡看一书,必看其立架处。如《金瓶梅》内,房屋花园以及使用人等皆其立架处也,何则?既要写他六房妻小,不得不派他六房居住。然全分开,既难使诸人连合;全合拢,又难使各人的事实入来,且何以见西门豪富?看他妙在将月、楼写在一处,娇儿在隐现之间,后文说挪厢房与大姐住,前又说大妗子见西门庆揭帘子进来,慌的往娇儿那边跑不迭,然则娇儿虽居厢房,却又紧连上房东间,或有门可通者也。雪娥在后院,近厨房。
特将金、瓶、梅三人,放在前边花园内,见得三人虽为侍妾,却似外室,名分不正,赘居其家,反不若李娇儿以娼家娶来,犹为名正言顺。则杀夫夺妻之事,断断非千金买妾之目。而金、瓶合,又分出瓶儿为一院。分者理势必然,必紧邻一墙者,为妒宠相争地步。而大姐住前厢花园在仪门外,又为敬济偷情地步。……故云写其房屋,是其间架处,犹欲耍狮子,先立一场,而唱戏先设一台。恐看官混混看过,故为之明白开出,使看官如身入其中,然后好看书内有名人数进进出出,穿穿走走,做这些故事也。” 很清楚地说明“做这些故事”,就要有一个“场”,一个“台”,一个“立架处”,即空间。
6、叙事空间的横向扩展: “因一家而及社会”(前论)
7、叙事空间的纵向伸展: 同态对构:玉皇庙与永福寺。 玉皇庙:十兄弟热结(崇)、官哥儿寄名; 永福寺:得到胡僧药、埋葬潘、陈尸、化度孝哥儿。 张竹坡:玉皇庙、永福寺,是一部大起结。 玉皇庙,热之源;永福寺,冷之穴。(49回) 玉皇庙发源,言人之善恶皆从心出;永福寺收煞,言生我之门死我户也。(100回)
异态变迁:狮子街 9: 武松报仇,血溅狮子街大酒楼; 15、16:元宵节,西门庆女眷到狮子街灯市李瓶儿新买的房子里赏灯,西门庆在妓院等女眷们回家后来与瓶儿颠鸾倒凤,睡到次日饭时不起来,考虑着“谋财娶妇”;
42:又一元宵节,西门庆邀应伯爵等兄弟及王六儿到狮子街房里赏灯,喝酒,听曲,放烟火。这烟火一丈五高花桩,有一大篇骈文写得热闹非凡,好似西门财势冲天,但最后是“总然费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烟火后,应伯爵等知趣走了,西门庆就在这里与王六儿“干捣有两顿饭时”。
79:最后一次元宵节,西门庆到狮子街灯市看灯后,到狮子街房子里坐下,饭后到王六儿处行淫回家:“那时也有三更时分,天气有些阴云,昏昏惨惨的月色,街市上静悄悄,九衢澄净,鸣柝唱号提铃。打马正过之次,刚走到西首那石桥儿根前,忽然见一个黑影子从桥底下钻出来,向西门庆一扑。那马见子只一躲,西门庆在马上打了个冷战,醉中把马加了一鞭,那马摇了摇鬃,玳安、琴童两个用力拉住嚼环,收煞不住,云飞般望家奔将来,直跑到家门首为止。王经打着灯笼,后边跟不上。西门庆下马,腿软了,被左右扶进,径往前边潘金莲房中来。”再被潘折腾一阵,就得病不治而亡。
一条狮子街,有血腥,有淫乐;有烂漫的灯火,有阴森的鬼影;曾经使西门死里逃生,又终于使西门命丧黄泉。
二、 叙述者与叙事角度问题 八十年代后,西方叙事理论流行,关于叙事角度或叙述焦点的的论述为大家所接受。一般分为全知叙事(非聚焦型)、限制叙事(内聚焦型)、纯客观叙事(外聚焦型)等。 中国古代的叙事理论(包括历史、散文与小说、戏曲等)也十分丰富,但没有很好总结。
张竹坡在第13回回评中提出有“正笔”与“影写”两种不同的叙事手法: 写瓶儿春意,一用迎春眼中,再用金莲口中,再用手卷一影,再用金莲看手卷效尤一影,总是不用正笔,纯用烘云托月之法。 人知迎春偷觑,为影写法,不知其于瓶儿布置偷情,西门虚心等待,只用“只听得赶狗关门”数语,而两边情事、两人心事,俱已入化矣,真绝妙史笔也。 所谓“正笔”就是正面叙述,近乎习惯的“全知”式的描述。 这里所说的“烘云托月之法”与“影写法”,近乎叙述者不直接出现的一种“限制叙事”或“纯客观叙事”。
从迎春眼中写 13:原来大人家有两层窗寮,外面为窗,里面为寮。妇人打发丫鬟出去,关上里面两扇窗寮,房中掌着灯烛,外边通看不见。这迎春丫头,今年已十七岁,颇知事体,见他两个今夜偷期,悄悄向窗下,用头上簪子挺签破窗寮上纸,往里窥觑。张:写瓶儿家,特特与金莲作贫富对照也。而瓶儿必用迎春眼中照出,固为迎春作地;二者为瓶儿少留身分, 不似金莲之尽情不堪也。端的二人怎样交接?但见:
灯光影里,鲛鮹帐中,一个玉臂忙摇,一个金莲高举。一个莺声呖呖,一个燕语喃喃。好似君瑞遇莺娘,犹若宋玉偷神女。山盟海誓,依稀耳中;蝶恋蜂恣,未能即罢。正是被番红浪,灵犀一点透酥胸;帐挽银钩,眉黛两湾垂玉脸。张:看其句句是迎春眼中,故妙。
迎春耳中写 房中二人云雨,不料迎春在窗外听看得明明白白。听见西门庆问妇人:“多少青春?”李瓶儿道:“奴今年二十三岁。”因问:“他大娘贵庚?”西门庆道: “房下二十六岁了。”妇人道:“原来长奴三岁。到明日买份礼儿,过去看看大娘,只怕不好亲近。”西门庆道:“房下自来好性儿。”妇人又问:“你头里过这边来,他大娘知道不知?倘或问你时,你怎生回答?”西门庆道:“俺房下都在后边第四层房子里,惟有我第五房小妾潘氏,在这前边花园内,独自一所楼房居住,他不敢管我。”
妇人道:“他五娘贵庚多少?”西门庆道:“他与大房下同年。”妇人道:“又好了,若不嫌奴有玷,奴就拜他五娘做个姐姐罢。到明日, 讨他大娘和五娘的鞋样儿来,奴亲自做两双鞋儿过去,以表奴情。”说着,又将头上关顶的金簪儿拔下两根来,替西门庆带在头上,说道:张:一说着,一说道,俱是迎春耳中照出也。“若在院里,休要叫花子虚看见。”西门庆道:“这理会得。”当下二人如胶似漆,盘桓到五更时分。
金莲口中写 21: 这潘金莲归到房中,番来覆去,通一夜不曾睡。将到天明,只见西门庆过来。……骂道:“好负心的贼!你昨日端的那里去来?……嗔道昨天大白日里,我和孟三姐在花园里做生活,只见他家那大丫头,在墙那边探头舒脑的,原来是那淫妇使的勾使鬼,来勾你来了。你还哄我老娘!前日他家那忘八,半夜叫了你往院里去,原来他家就是院里!”张:骂尽瓶儿,却亦自去不远。西门庆听了,慌的装矮子,……
手卷影写 自此为始,西门庆过去睡了来,就告妇人,说李瓶儿怎的生得白净,身软如绵花,好风月,又善饮:“俺两个帐子里放着果盒,看牌饮酒,常顽耍半夜不睡。” 又向袖中取出一个物件儿来,递与金莲瞧,道:“此是他老公公内府画出来的, 俺两个点着灯,看着上面行事。”张:写瓶儿,只是在金莲处写来,妙。与迎春私窥章法遥对,一笔而两处皆出也。金莲接在手中,展开观看。…… 金莲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不肯放手,就交与春梅道:“好生收在我箱子内, 早晚看着耍子。”……两个絮聒了一回。晚夕,金莲在房中香熏鸳被,款设银灯,艳妆澡牝,与西门庆展开手卷,在锦帐之中,效于飞之乐。
另一例有名的眼中写 9: 这妇人一娶过门来,西门庆就在妇人房中宿歇,如鱼似水,美爱无加。到第二日,妇人梳妆打扮,穿一套艳服,春梅捧茶,走来后边大娘子吴月娘房里,拜见大小,递见面鞋脚。月娘在上,仔细观看这妇人,年纪不上二十五六,生的这样标致。但见: 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吴月娘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论风流,如水晶盘内走明珠;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月。看了一回,口中不言,心内想道: “小厮每来家,只说武大怎样一个老婆,不曾看见,不想果然生的标致,怪不的俺那强人爱他。”崇:此一想若惊若妒,不独写月娘心事,画金莲美貌,而无意化作有意,且包尽从前之漏。
金莲先与月娘磕了头,递了鞋脚。月娘受了他四礼。次后,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都拜见,平叙了姊妹之礼,立在边旁。月娘叫丫头拿个坐儿教他坐,分付丫头、媳妇赶着他叫五娘。这妇人坐在旁边,不转睛把众人偷看。 见吴月娘约三九年纪,生的面如银盆,眼如杏子,举止温柔,持重寡言。第二个李娇儿,乃院中唱的,生的肌肤丰肥,身体沉重,虽数名妓者之称,而风月多不及金莲也。第三个,就是新娶的孟玉楼,约三十年纪,生得貌若梨花,腰如杨柳,长挑身材,瓜子脸儿,稀稀多几点微麻,自是天然俏丽,惟裙下双湾与金莲无大小之分。第四个孙雪娥,乃房里出身,五短身材,轻盈体态,能造五鲜汤水,善舞翠盘之妙。这妇人一抹儿都看在心里。张:从金莲眼里,将众人都照出。
另一例口中写人 21: 这金莲慌忙梳头毕,和玉楼同过李瓶儿这边来。李瓶儿还睡着在床上。……玉楼道:“五姐,休鬼混他。李大姐,你快起来,俺每有桩事来对你说。如此这般:他爹昨夜和大姐姐好了。咱每人五钱银子,你便多出些儿。当初因为你起来。今日大雪里, 只当赏雪,咱安排一席酒儿,请他爹和大姐姐坐坐儿。好不好?”李瓶儿道:“随姐姐教我出多少,奴出便了。”金莲道:“你将就只出一两儿罢。你秤出来, 俺好往后边问李娇儿、孙雪娥要去。”这李瓶儿一面穿衣缠脚,叫迎春开箱子, 拿出银子。拿了一块,金莲上等子秤,重一两二钱五分。玉楼叫金莲伴着李瓶儿梳头:“等我往后边问李娇儿和孙雪娥要银子去。”
金莲看着李瓶儿梳头洗面,约一个时辰,只见玉楼从后边来,说道:“我早知也不干这营生,大家的事,相白要他的。小淫妇说:‘我是没时运的人,汉子再不进我屋里来。我那讨银子?’求了半日,只拿出这根银簪子来。你秤秤重多少。”金莲取过等子来秤,只重三钱七分。
因问:“李娇儿怎的?”玉楼道:“李娇儿初时只说没有:‘虽是钱日逐打我手里使,都是叩数的,使多少交多少,那里有富馀钱?’我说:‘你当家,还说没钱,俺每那个是有的?六月日头没打你门前过也怎的?大家的事,你不出罢!’教我使性子走了出来。他慌了,使丫头叫我回去,才拿出这银子与我。没来由教我恁惹气剌剌的。”金莲拿过李娇儿银子来,秤了秤,只四钱八分。
“影写”是否从金圣叹的“影灯漏月”说来? 金本20:(阎婆惜)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只听得楼下呀地门响。床上问道:“是谁?”门前道:“是我。”床上道:“我说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原来早了又回来。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大明去。”这边也不回话,一迳奔上楼来。那婆娘听得是金:三字妙绝。不更是从宋江边走来,却竟从婆娘边听去,神妙之笔。 一片都是听出来的,有影灯漏月之妙。宋江了“回来”有所思的成份,非能听见,(下同百回本)……
百回本20:(阎婆惜)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只听得楼下呀地门响。婆子问道:“是谁?”宋江道:“是我。”婆子道:“我说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原来早了又回来。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大明去。”宋江也不回话,一迳奔上楼来。那婆娘听得是宋江回来,……
百回本眼中看出 10:忽一日,李小二正在门前安排菜蔬下饭,只见一个人闪将进来,酒店里坐下,随后又一人入来。看时,前面那个人是军官打扮,后面这个走卒模样。跟着也来坐下。李小二入来问道:“要吃酒?”只见那个人将出一两银子与小二道:“且收放柜上,取三四瓶好酒来。客到时,果品酒馔只顾将来,不必要问。”李小二道:“官人请甚客?”那人道:“烦你与我去营里请管营、差拨两个来说话。问时,你只说有个官人请说话,商议些事务。专等,专等。”李小二应承了,来到牢城里,先请了差拨,同到管营家里,请了管营,都到酒店里。
只见那个官人和管营、差拨两个讲了礼。管营道:“素不相识,动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有书在此,少刻便知。且取酒来。”李小二连忙开了酒,一面铺下菜蔬果品酒馔。那人叫讨副劝盘来,把了盏,相让坐了。小二独自一个撺梭也似扶侍不暇。那跟来的人,讨了汤桶,自行荡酒。约计吃过十数杯,再讨了按酒,铺放桌上。只见那人说道:“我自有伴当荡酒。不叫,你休来。我等自要说话。”
再看《三国》 48:却说周瑜引众将立于山顶,遥望江北水面艨艟战船,排合江上,旗帜号带,皆有次序。回看文聘与韩当、周泰相持,韩当、周泰奋力攻击,文聘抵敌不住,回船而走毛:文聘之败,又在周瑜眼中望见,叙法变换。韩、周二人,急催船追赶。周瑜恐二人深入重地,便将白旗招,令众鸣金。二人乃挥棹而回。周瑜于山顶看隔江战船,尽入水寨。瑜顾谓众将曰:“江北战船如芦苇之密,操又多谋,当用何计以破之?”众未及对,忽见曹军寨中,被风吹折中央黄旗,飘入江中毛:曹军折旗,却在周瑜眼中望见,叙法变换。瑜大笑曰:“此不祥之兆也!” 正观之际,忽狂风大作,江中波涛拍岸。一阵风过,刮起旗角于周瑜脸上拂过。瑜猛然想起一事在心,大叫一声,往后便倒,口吐鲜血。诸将急救起时,却早不省人事。
毛:41回回评: 凡叙事之难,不难在聚处,而难在散处。如当阳长坂一篇,玄德与众将及二夫人并阿斗,东三西四,七断八续,详则不能加详,略又不可偏略。庸笔至此,几于束手。今作者将糜芳中箭在玄德眼中叙出,简雍着枪、糜竺被缚在赵云眼中叙出,二夫人弃车步行在简雍口中叙出,简雍报信在翼德口中叙出,甘夫人下落则借军士口中详之,糜夫人及阿斗下落则借百姓口中详之。历落参差,一笔不忙,一笔不漏。
《三国》《水浒》的“眼中看出”“口中叙出”是否是第三人称的限制视角?还是在全知视角下的叙法变换? 叙述者=人物,还是叙述者>人物?
《红楼梦》中黛玉进贾府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大家归了坐。
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
视角转换 79:(叙述者视角)到次日起来,头沉,懒待往衙门中去,梳头净面,穿上衣裳,走来前边书房中坐的。(西门庆视角)只见玉箫问如意儿挤了半瓯子奶,径到书房与西门庆吃药。(玉箫视角)西门庆正倚靠床上,叫王经替他打腿。(王经视角)王经见玉箫来,就出去了。(叙述人视角)玉箫打发他吃了药,西门庆就使他拿了一对金镶头簪儿,四个乌银戒指儿,送到来爵媳妇子屋里去。
心理描写重视,是叙事结构演变的一个标志。从只重情节,到注意人物、背景的描写过程中,对心理描写的注意,从一个方面说明了对刻画人物的重视。
《三国》中有较简略片段,如写曹操行刺董卓: 布趋步出,操思曰:“董卓合死!”意欲拔刀,惧卓有力,不敢下手。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倒身而卧,转身背却。操又思曰:“此贼当休!”急掣宝刀在手。
《水浒》中更具体、细腻,因而更生动,如鲁智深打死镇关西后,寻思道:“俺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他。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
24:作者透视潘金莲初见武松时的心理活动: 那妇人在楼上看了武松这表人物,自心里寻思道:武松与他是嫡亲一母兄弟,他又生这般长大。我嫁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我直恁地晦气!据着武松,大虫也吃他打了,他必然好气力;说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来我家住?不舷胝舛我缘却在这里!(《金瓶梅》稍作了改动)
91:那日郊外,孟玉楼看见衙内生的一表人物,风流博浪,两家年甲多相仿佛,又会走马拈弓弄箭,彼此两情四目都有意,已在不言之表。但未知有妻子无妻子,口中不言,心内暗度:“男子汉已死,奴身边又无所出。虽故大娘有孩儿,到明日长大了,各肉儿各疼。闪的我树倒无阴,竹篮儿打水。”又见月娘自有了孝哥儿,心肠改变,不似往时,“我不如往前进一步,寻上个叶落归根之处,还只顾傻傻的守些甚么? 到没的担阁了奴的青春年少。”正在思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