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三峡工程论证始末暨《三峡后续规划》展望 珍惜历史，善待未来 郭来喜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 Email：guolaixi@263.net

长江与黄河并列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同为孕育中华文明的摇篮。长江作为中国干流最长（6300km）、流域面积最大（180万km2）、流量居首（9619亿m3/年）、水能蕴藏量第一（设计总装机容量1.97亿kw，年发电量10275亿kw•h—单机500kw以上者），人口密集（占全国的35%）、耕地甚多（占全国1/4）、工业发达（占全国工业总产值的40%），在全国国土规划纲要中重点开发的19个区中6个在长江流域……由此可见，长江流域对中国整体发展前景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1 孙中山首倡长江三峡工程

一、孙中山首倡长江三峡工程 孙中山先生1918年在《建国方略》实业计划中提出整治扬子江。其中论及长江上游水路的改良时，提出“改良此上游一段，当以水闸堰其水，使舟得以溯流以行，又可资其水力。”此是最早提出建设长江三峡工程的设想者。1924年1月孙中山先生在广州作民生主义演说时指出“三峡从宜昌到万县一带可发生3000余万匹马力的电力，不但可以供给全国火车、电车和各种工厂之用，并且可以用来制造大宗肥料。”孙中山先生把三峡工程的航运、发电及推动全国工业交通与利农发展作为建设重要目标，成为制定三峡综合利用的先驱。

2 民国时期关于三峡开发的谋划

二、民国时期关于三峡开发的谋划 1932年中华民国政府建设委员会组织长江上游水力资源开发踏勘，在《扬子江上游水力发电查勘报告》中提出在葛洲坝、黄陵庙两处坝址建低坝各装机32万kw。 1944年抗日战争胜利在望之际，国民政府战时生产局美籍顾问潘绥，依美国建高坝经验，提出《利用美贷款筹建中国水力发电厂与清偿贷款办法》的报告，建议用美国贷款修建三峡水电站，建议装机1056万kw，同时兴建化肥厂，以化肥偿还美国贷款。 1944年9月美国垦务局水电专家萨凡奇用40多天的实地踏勘，提交《扬子江三峡计划初步报告》。1946年春至1947年8月，国民政府派50多名技术人员赴美参加工程设计。合作至1947年8月终止，这是长江三峡首次进入工程设计，为后来规划提供了基本概念。 1944年美国专家考察三峡

3 毛泽东主席挥笔：“高峡出平湖”

毛主席手稿《水调歌头·游泳》：高峡出平湖

三、毛泽东主席挥笔：“高峡出平湖” 1953年3月毛主席乘军舰视察长江中下游，提出建立强大海军的战略目标。在听取长办林一山汇报长江水患及防治设想后，毛主席提出“那为什么不在这个总口子上卡起来，毕其功一役？就先修那个三峡 怎么样？”1954年夏长江发生特大洪水，直接损失超过100亿元，造成生命财产的巨大损失。1955年周恩来总理与苏联专家等相继考察了长江三峡坝址。1956年6月毛主席挥笔写下壮丽的诗篇：“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向世人展示中国要建长江三峡工程的宏伟构想。

4 1958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出台三峡规划意见

四、1958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出台三峡规划意见 1958年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南宁举行工作会议，李锐与林一山各述已见，毛主席难以决断，做了搁置争议的决断：积极准备，充分可靠。从1955年至1960年，中苏专家联合对三峡进行了勘察设计，先后提出最高蓄水位200m，220m和235m的三种方案，长办主张235m方案。1958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成都举行工作会议，周恩来总理在会议上作了《关于三峡水利枢纽和长江流域的报告》。此次会议提出《中共中央关于三峡水利枢纽和长江流域规划的意见》，建议200m蓄水方案，为后续工作指明方向。

国务院批准《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简要报告》 5 国务院批准《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简要报告》

五、国务院批准《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简要报告》 根据中共中央政治局成都工作会议精神，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组织人力加快编制全流域规划，1959年正式提出了《长江流域综合规划要点报告》。经过多次反复论证修改，出台《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要点报告（1988年）》。1990年7月18日上报国务院，9月21日国务院以国发[1990]56号文件批准，更名为《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简要报告（1990年修订）》。这便是长江三峡工程决策前的全流域综合规划的基础。

6 长江三峡工程的最后论证

六、长江三峡工程的最后论证 基于长江三峡工程的复杂性，各界反应强烈。国务院决定组织40个专业专家重新论证。长办1989年4月重新编制了《长江三峡水利枢纽可行性研究报告》，推荐“一级开发，一次建成，分期蓄水，连续移民”，最终正式蓄水位175m的建设方案。而最后一次14个组代表的代表论证，系1990年7月6日至13日在中南海召开，以江泽民主席为首的中央领导出席了这次规模最大的论证。我作为未签名的专家参加，在大会上作了发言，另提交两份书面发言，一周内共有三次发言，可能我是这次会议发言频率最高者。

7 全国人大会议通过兴建三峡工程

七、全国人大会议通过兴建三峡工程 1992年1月国务院常务会议听取了三峡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及其审查意见的汇报，一致原则同意兴建三峡工程，决定报党中央和全国人大审议。1992年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了三峡工程问题，同意国务院向全国人大提交议案审议。1992年4月3日全国人大会议讨论长江三峡工程兴建问题，我记得公布的表决结果是1767票赞成，177票反对，644票弃权，还有25位代表退出会场表示抗议。这种格局可能出于中央领导的意外。我与另外8名专家学者未在论证报告上签名同意兴建长江三峡工程，可谓是403:9。而全国人大代表投票结果，表明不同意兴建长江三峡者的比重升至了约2.09:1。

8 我不签字论证报告的原因

八、我不签字论证报告的原因 长江三峡工程我共有九篇文章，除第一篇系统介绍长江三峡和各派观点，在台湾《大地》杂志发表外，其余均未发表，但我第一次1988年10月16日在综合评价组的发言《三峡工程不可不上，三峡工程不可早上》，曾被摘要发表，但不是我提供的稿源！第九篇文章《兴建三峡工程中的十个问题》，是1992年3月25日我致电万里委员长呈请转全国人大全国政协代表的信《兴建三峡工程中的十个问题》：

1、如何正确地评估三峡工程的防洪效益?

2、防洪效益与水库淤积的论述自相矛盾，如何正确理解？

3、三峡水库库尾淤积无碍上游的防洪吗？

4、三峡工程兴建后，库尾淤积的碍航问题如何解决？

5、三峡工程发电效益能节煤5000万吨，难道兴建别的水电站，发出同样的电力不是也可节省5000万吨煤吗？

6、三峡工程施工断航期间，四川每年上千万吨的货物出入，采用什么办法加以补救？

7、三峡地区本来人地矛盾非常突出，113万移民就地后靠，在陡坡、地薄、缺水、海拔高处就地安置，能不恶化环境，加重水土流失吗？

8、三峡工程是否利弊俱在，仅论其巨大效益，不谈其负效应和采取预防对策，能说合理的吗？

9、超大型发电机组，超世界水平的五级船闸和万吨级升船机，技术上并没有过关，而遑论三峡工程等了三十年或四十年，能令人信服吗？

10、三峡工程总造价静态投资570亿元（1990年价格）有谁敢担保不是钓鱼工程？

9 三峡工程量及其进展

九、三峡工程量及其进展 长江三峡工程1994年12月14日正式开工（其实几年前已经动工，只是把它列为“预备工程”，目的是把原规划建设周期20年改为17年，而此前3年划为“预备工程”，实际仍为20年建设期）。1997年11月8日实现大江截流。2002年11月6日三峡明渠截流合垄成功，三峡水库开始蓄水。2003年坝前水位上升至135m。2009年完成初步设计建设任务。2010年10月实验性蓄水达到了175m设计的目标。 三峡工程作为当今世界最大的水利枢纽，被国际工程界列为全球超级工程。三峡水库淹没陆地632km2，淹没耕地35.94万亩，内居住人口84.41万人，最终迁移人口113万人。三峡工程按1990年价格至1993年5月底的物价水平，国务院向全国人大报告的总投资570亿元。

10 《三峡后续工作规划》展望

十、《三峡后续工作规划》展望 1、三峡工程建设成就 三峡工程建成后，根据公布的数据，防洪能使荆江河段防洪标准从十年一遇提高到百年一遇，避免毁灭性灾害。防洪、发电、航运三大目标均已实现。可是水库移民、库区地质灾害、特别是滑坡泥石流，以及库区水体污染等问题引发的生态环境负面问题，这些被原规划设计缩小，回避或忽视的问题现在开始显现，如不及时解决，影响三峡库的可持续发展，激化脆弱的人地系统矛盾。

2、《三峡后续工作规划》出台 2011年5月18日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了《三峡后续工作规划》，这表明中央在肯定了三峡工程效益的同时，也正视了长江三峡工程兴建后出现了新的问题。 三峡工程建成后，根据公布的数据，防洪能使荆江河段防洪标准从十年一遇提高到百年一遇，避免毁灭性灾害。2010年汛期三峡水库消减洪峰266亿m3，缓解了中下游洪水威胁。因为没有遇到百年、千年一遇的超大洪水，尚无法验证原设计的防洪目标。

3、三峡后续工作规划重点 《三峡后续工作规划》突出六大重点任务 A、移民安稳致富及促进库区经济社会发展 B、库区生态环境建设与保护 C、库区地灾害的预报与治理 D、对长江中下游河势重点影响区的处理 E、三峡工程管理能力建设 F、三峡工程综合效益的拓展

（1）改变移民安置模式，强化社会保障体系建设 由于库区移民环境大变化，原来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必须大改变。基于环境容量的限制，国家应在发展新兴产业上大力扶持，而且应该提高技术含量，走科学致富之路。另一方面对移民区的青壮年劳力，加强技术培训，使之成为新型的技术工有组织的向外输出，进而带动配偶和子女外出，留下的老人，强化社会保障系统建设，由社区组织负责就地养老，国家予以补贴。有条件的也可随子女外迁，减轻移民区的人地矛盾。总之，要改变固有的移民安置格局，强化社会保障体系建设，促进新的人地系统建立。

（2）强化防灾意识，确立避险搬迁为先 长江三峡是地质构造复杂区，软硬地层相间，山高谷深，自古便是地质灾害多发区，历史上因岩崩和滑坡泥石流多次断航，最长达80多年。然而前期规划在很大程度上淡化了这一严重的自然灾害。尽管三峡工程建设阶段治理了较大的滑坡400多处，实施库岸防护边200多km。由于水库蓄水，防洪腾库，库区水位变化达数十m，一升一降导致古滑坡复活，水沿构造线入侵，水压增减，引发岩石力学变化，水作为滑润剂，可能产生新的崩塌。重点地段要建立监测预警系统与应急机制，尤其是大体量的滑坡泥石流和岩崩，有可能在峡谷型水库中产生“坝后坝”，这种地质灾害必须避免，强化勘察与防范。对移民规划搬迁区的地质灾害，强化预防，一定要避险搬迁，对已搬迁的移民区，亦要进行防止地质灾害威胁度评估，有的要依情二度搬迁，绝不含糊，确保移民生命安全。同样，对危险区段的航运安全也要强防范，超大型滑坡、岩崩，有可能引发几十m高的激浪，其对航运危害性切不可小觑！

（3）严防库区的污染与富营养化 《三峡后续工作规划》提出“控污、提载、抓重点”生态保护为先的治理方针。其实，这项任务难度极大，因为涉及到三峡大坝以上的广大地区。规划确立“建立5500km2的生态屏障，全面推行清洁生产、循环经济、控制污染排放总量、实施生态屏障区人口转移、完善生态屏障区保护体系、建立生态廊道、生态保护带建设”，“提高森林覆盖率50%以上，使水土流失综合治理达到95%以上”。 虽然制定了上述方案，可以预见，其防污任务不只是其上游建5500km2的生态屏障可以解决的，还涉及四川盆地和云贵高原北部的广大地区生态文明建设问题。

（4）三峡大坝以下的长江河道稳定问题 由于三峡水库调蓄，导致清水下泄，引发河道下切，河势调整，航道变化，直接影响长江航运。《三峡后续工作规划》提出重点影响宜昌至城陵矶，兼顾城陵矶至湖口江段的数百km的航道。规划将采取“工程整治、生态修复，观测研究与水库优化调度”。其实，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虽然水库可以调度下泄水量，但无法确定其含沙量，这样流水对下游的冲淤变化相当复杂，有时常产生的新淤积，危及航道行驶安全，且难以预测，必须加强分段观测与预警。

（5）三峡水库库尾淤积及其治理 三峡蓄水后，由于水位升降变幅大，库尾淤积是不可回避的问题，它直接影响到库尾至重庆港的航运问题。然而，《三峡后续工作规划》对此未见有具体对策与措施，似应增补这部分规划。 社会上流传三峡诱发汶川地震，导致长江中下游大旱之类的传言，如果不是无知，那就别有用心了。作为科技工作者对此不肖一顾！但三峡大坝建成蓄水后的确引发了一些新问题，有的是以前预见到的，有的是没有预见到的，必须面对！这次规划出台，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必将有新的规划继续出台，去面对新问题，解决新困难，不可能一项规划一劳永逸的解决三峡工程引发的所有问题！ 不论如何，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但也要珍惜历史，不算旧账，又要从中接受教训，以便更好地善对未来，创造上佳的人地系统，确保可持续发展，使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与生态文化共聚，引领未来发展，造福人民，造福子孙后代！

不论如何，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但也要珍惜历史，不算旧账，又要从中接受教训，以便更好地善对未来，创造上佳的人地系统，确保长江流域可持续发展，使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与生态文化共聚，引领未来发展，造福人民，造福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