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的教外別傳
一 概述 禪宗在唐中葉形成,是中國佛教三大宗中最後建立的一宗。在這個階段中,禪宗獨盛,其他宗派日漸式微,∴此時開始,「禪」幾乎成為佛教的同義詞。 禪宗的真正開宗人是慧能,但禪宗門人則說慧能之前的傳承如下: 達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 ∴慧能名義上被稱為「六祖」。 弘忍被稱為「五祖」,其門下有神秀及慧能,後由他們開出禪宗的南北兩派。其後北派衰微,慧能一派成為禪宗正統。 慧能之後,以其弟子神會獨能光大宗義,成為影響最大的人物。 但就禪宗的分派而言,則主要分為五支,此所謂「禪宗五家」: 溈仰宗、臨濟宗、雲門宗、法眼宗、曹洞宗。
本課程講禪宗理論,以慧能的說法為主。 現存《六祖壇經》記述了慧能的言行,可見其立教大旨。 用禪宗自己的說話來說,以前的一切佛教宗派都是「教門」,而唯有禪宗自己是宗門。 /教門-偏重佛教理論而忽略實踐 -≒佛教哲學學派 \宗門-扭轉傳統偏重理論的不足而提倡佛教的宗教實踐 -≒佛教宗教教派 禪宗的哲學主張,主要見於禪師的語錄之中,當中以禪宗六祖惠能(又稱慧能)的《壇經》一書最為重要,可參考郭朋《壇經校釋》(中華書局)。以下講禪宗的哲學,也以此書為主,有需要時再取其他禪師語錄作輔助,可參看普濟著、蘇淵雷點校《五燈會元》(中華書局)。
二 即心成佛的哲學內容 (「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二 即心成佛的哲學內容 (「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人心、性、佛在禪宗來說是同義詞,指佛教所講的最高價值主體。禪宗如天台、華嚴等,以追求佛性作為人生的最高理想,並且以為此理想是人人可以達到的。 大師遂責惠能曰:「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惠能答曰:「人即有南北,佛性即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壇經》) 此為人人皆可成佛之意。
五祖相送,直至九江驛邊,有一隻船子,五祖令惠能上船,五祖把櫓自揺,惠能言:「請和尚坐,弟子合揺櫓。」五祖言:「祗合是吾度汝,不可汝卻度吾,無有是處。」惠能言:「弟子迷時,和尚須度,今吾悟矣,過江揺櫓,合是弟子度之。度名雖一,用處不同。……」(《壇經》) 成佛是每個人自己的事,別人不能代替。 惠能勸善知識歸依三寶。佛者,覺也;法者,正也;僧者,淨也。……經中祇即言自歸依佛,不言歸依他佛;自性不歸,無所依處。(《壇經》) 傳統佛教講歸依佛、法、僧三寶,惠能正確將此詮釋為自性歸。 故知不悟,即是佛是眾生;一念若悟,即眾生是佛。(《壇經》) 即煩惱是菩提,前念迷即凡,後念迷即佛。(《壇經》) 人的成佛,不假外求,在乎本心的一念;而佛與眾生相即不離。
三 以心傳心的哲學方法 (「教外別傳,不立文字。」) 三 以心傳心的哲學方法 (「教外別傳,不立文字。」) 中西哲學方法的主要比較 /西-分析方法(佛教稱為分別說法/漸教)-以符合經驗及邏輯原則為主 \中-非分析方法(佛教稱為非分別說法/頓教)-以超越經驗及邏輯原則為主 禪宗在非分析的哲學方法上,有著極大的貢獻。
I 工夫論方面 禪宗主張該用頓悟(教)的工夫而不該用漸悟(教)的工夫。 /漸悟-強調外在的、後天的修養工夫,∴有步驟先後的分別。 \頓悟-強調內在的、先天的修養工夫,∴無步驟先後的分別。 從南禪宗僧眾的觀點來看,前者是助緣工夫而後者才是本質工夫。 惠能與神秀針鋒相對地所作的著名偈語(見《六祖壇經》),亦與這裏所講的頓、漸成佛工夫的分別有關。神秀偈曰: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惠能偈曰: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兩偈比較,惠能的境界更高。
惠能創立南禪宗後,曾對神秀教門人打坐方法加以批評。 師曰:「汝師〔案:指神秀〕若為示眾?」對曰:「常指誨大界,住心觀淨,長坐不臥。」師曰:「住心觀淨,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人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元是臭骨頭,何為立功過?』」(《壇經》) 打坐是軀體的事,與成佛無必然的關係。 惠能雖然認為其教法比北宗的境界更高,但亦承認兩宗大方向上相同: 于時兩宗盛化,人皆稱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而學者莫知宗趣。師謂眾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種,見有遲疾;何名頓漸?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壇經》) 其說可說是王陽明會通四有教與四無教的歷史淵源。
II 方法論方面 禪宗在哲學方法上的主要貢獻,在於進一步推進非分別說法。 禪宗的非別說法,正面地說是「以心傳心」: 代代相承,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壇經》) 反面地說,則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 /「教外別傳」:指不以傳統佛教(禪宗稱為「教門」,指其重視佛教理論方面)方法來傳道,而以禪宗自己(禪宗稱為「宗門」,指其重視佛教實踐方面)的革新方法來傳道。 \「不立文字」:指文字並非達致覺悟的必要條件,∵覺悟並非經驗對象或活動,不能以文字來表述。
尼(案:指尼無盡藏)乃執卷問字。師曰:「字即不識,義即請問。」尼曰:「字尚不識,曷能會義?」師曰:「諸佛妙理,非關文字。」(《壇經》) 不立文字,亦可理解為不執定文字工具。 →禪宗的非分別說法其實可說包涵兩方面的說法: /言說方法(言教) \非/不言說方法(不言教)
1 言說方法 在言說方法方面,禪宗提出了參禪話(話頭)及對機鋒等方法。 /參禪話-一個人的言說 \對機鋒-兩個或以上的人的對答 1 言說方法 在言說方法方面,禪宗提出了參禪話(話頭)及對機鋒等方法。 /參禪話-一個人的言說 \對機鋒-兩個或以上的人的對答 禪宗的參禪話及對機鋒等超越經驗及邏輯原則的限制,∴表面上都好象不知所云。e.g.學佛者問「祖師西來意」(約即佛法大意)此一相同的問題時,禪師往往會作出許多不同的、離奇怪誕的答案。 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案:指表原行思〕曰:「廬陵米作什麼價?」(《祖堂集》) 仰山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案:指 山靈佑〕指燈籠云:「大好燈籠。」(《靈佑語錄》) 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案:趙州從諗〕曰:「庭前柏樹子。」(《五燈會元》)
從語法的角度來看,禪師的答問亦具備了許多奇特的形式。 例如用重言語: 師一上上堂,僧問:「如何是曹源一滴水?」師云:「是曹源一點水。」又云:「上堂。盡十方世界皎皎地無一絲頭。若有一絲頭,即是一絲頭。」又云:「舉昔有老僧住庵,於門上書心字、於窗字書心字、於壁上書心字。」師云:「門上但書門字、窗上但書窗字、壁上但書壁字。」(《文益禪師語錄》) 例如用循環語: 問:「柏樹子還有佛性無?」師〔案:趙州從諗〕曰:「有。」曰:「幾時成佛?」師曰:「待虛空落地時。」曰:「虛空幾時茖地?」師曰:「待柏樹子成佛時。」(《五燈會元》)
例如用矛盾語: 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案:臨濟義玄〕云:「若有意,自救不了。」云:「既無意,云何二祖〔指慧可〕得法?」師云:「得者是不得。」(《臨濟語錄》) 例如用單字訣: 問:「如何是禪?」師〔案:雲門文偃〕云:「是。」進云:「如何是道?」師云:「得。」問:「父母不聽不得出家,如何得出家?」師云:「淺。」進云:「學人不會。」師云:「深。」(《五燈會元》) 這些非分析的言說方法的運用,往往達到令人震憾的效果,發揮了分析方法所欠缺的效力;在一義更適合用來傳達人生價值的意義。
2 非言說方法 禪宗還常用非言說的方法來表達意思。好象德山宣鑒與臨濟義玄在接引弟子時,便常用棒喝的方法,世有「德山棒,臨濟喝」之稱,這就是成語「當頭棒喝」的出處。臨濟有所謂「四喝」: 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金毛獅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人天眼目》) 除棒喝外,禪宗常用的身體語言還包括擎拳、豎指、揚眉、瞬目、執拂、腳踏、手斫等等。 附識:牟宗三《理則學》第十四章附錄二傳成綸著「禪宗話頭之邏輯的解析」 有問:達摩東來意 曰:鎮州蘿蔔重八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