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与《包法利夫人》
问题分析 《包法利夫人》探讨了什么主题? 如何理解福楼拜说:“包法利就是我”? 《包法利夫人》的艺术风格如何?其现代性何在?
大事年表:法国文学的时间脉络 1812年:拿破仑远征俄国失败,被迫于两年后退位,浪漫主义文学尚在酝酿之中。 1813年:斯达尔夫人发表《论德国》,该作连同《论文学》(1800)共同奠定浪漫主义理论基础。 1814年:拿破仑退位,波旁王朝建立,欧洲封建势力全面复辟。 1827年:《<克伦威尔>序言》发表,被视为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战斗纲领,也是声讨伪古典主义的战斗檄文。 1830年:七月革命爆发,波旁王朝被推翻,七月王朝建立,金融资产阶级建立统治,法国文艺潮流的更迭由此开始上演。 1830年:雨果的戏剧《欧那尼》上演,标志着法国浪漫主义对古典主义的胜利。
大事年表:法国文学的时间脉络 1830年:社会心理小说《红与黑》问世,是现实主义文学的标志性成就之一。 1831年:长篇小说《巴黎圣母院》发表,给雨果带来巨大声誉。 1834年:戈蒂耶的《〈莫班小姐〉序》发表,标志着法国唯美主义流派诞生。 1835年:长篇小说《高老头》发表,被称作《人间喜剧》的序幕,标志着巴尔扎克小说艺术的纯熟。 1839年:长篇小说《巴马修道院》在52天中一气呵成,反映了王权复辟时代的法国现实图景。
大事年表:法国文学的时间脉络 1842年:巴尔扎克写《人间喜剧·导言》,阐述写作巨著之宗旨,明确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和基本原则,从理论上为法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奠定了基础。 1848年:资产阶级革命爆发,迅速引发欧洲大革命,成为法国文明史的分水岭。 1848年:历经19年不间断写作,《人间喜剧》最终问世,被誉为“人类社会的百科全书”(文学批评家泰纳语)。 1848年:《茶花女》问世,1852年改编为同名戏剧上演,好评如潮。 1856年:《包法利夫人》完成写作,被称为“现实主义在法国的胜利”。 1857年:《包法利夫人》出版,抨击社会现实与社会规范,笔法冷静客观,为自然主义与唯美主义开辟新路。
福楼拜画像 古斯塔夫·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 1821—1880) 上承早期批判现实主义,下接自然主义; 唯美主义、自然主义、现代主义的先驱之一;
一、文学史意义 19世纪法国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 过渡期作家:浪漫主义与自然主义之间承上启下的人物 。 “非人格化”/”非人格化”原理 “司汤达精确,巴尔扎克宏伟,福楼拜完美。”
二、生平与创作 1821年出生于卢昂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卢昂市医院的外科医生,母亲是医生的女儿 “由他的父亲,他接受实验主义的倾向,对事物缜密的观察,因而必须以无限的时间,用来解决最小的细节,以及认识一切的嗜好” 自然科学家型的思维方式:静观默察,剖析细致入微 教导莫泊桑:“应当久久地注视你所想要表现的东西,发现过去任何人没有看到过和说起过的形象和式样。人,总有根据前人思索过的记忆来使用眼睛的习惯,因而,一切东西一定还有未被探索到的地方。区区小事也都包含着未知的部分,把它找出来。”
观察外部——发现“真实的真实” : “当你看见一个杂货店老板坐在门口,一个挑夫抽着一杆旱烟,或者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你得把这老板和挑夫的姿态以及整个画面贴切地表现出来,而且通过你画家的手腕,显示出他们的精神生活,使我不至于误认为另一个老板或挑夫。” (内在的真实,精神气质的真实) 神经系统疾病(脑系病); 独身主义者与悲观主义者; 隐士;
冷漠的悲观主义者 憎恨人间的丑恶,逃避尘世的喧闹,悄然隐居乡间,藏身于艺术的象牙塔中; “我的性格本身就有缺陷,寻找的还永久是缺陷。”——福楼拜 悲观主义和虚无主义观点形成的原因: 1.儿时目睹的病人的痛苦与死亡的惨景; 2.物质的和肉身的人的非永恒性; 3.生命的痛苦、短暂与虚无 “虚无如何侵入而占有我们!才一落地,腐烂就上了你的身体;结局人生不过是它与我们的一场永战,而且越来越占优势,直到临了死亡。” ——福楼拜
创作分期 1. 1830—1840年代: 早期创作受到浪漫主义文学的影响,反映了福楼拜青年时代不满现实和希望逃避到幻想境界中的美学理想。 作品主要有《狂人回忆》(1838)、《斯玛尔》(1839),《十一月》(1842)以及《情感教育》和《圣安东尼的诱惑》的初稿等小说。 2. 1850—1860年代: 中期创作发生了从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明显变化,在创作中把暴露浪漫幻想的危害同揭露第二帝国时期的社会丑恶结合起来; 写出《包法利夫人》(1857)、《萨朗波》(1862)和《情感教育》(1869)三部重要的长篇小说 。
《萨朗波》中文版封面 福楼拜: 《萨朗波》, 何友齐译, 中国发展出版社, 1997。
创作分期 3. 1870年代: 社会动乱、现实丑恶,生活不幸,福楼拜的思想陷入深深的矛盾和巨大的痛苦中,他对社会、对人生感到失望和厌倦,悲观思想更加严重; 后期创作了长篇小说《圣安东尼的诱惑》(1874)、短篇小说集《三故事》和未完成的长篇小说《布法和自居榭》。
《包法利夫人》 主要人物: 爱玛:农家姑娘、外表温柔、修道院教育-狂热、喜欢刺激、感情丰富,富于幻想; “欢愉、热情和迷恋这些字眼,从前在书上读到,她觉得那样美,那么在生活中,到底该怎样正确理解呢,爱玛极想知道。” “她巴不得自己也住在一所古老庄园,如同那些腰身细长的女庄主一样,整天在三叶形穹隆底下,胳膊肘支着石头,手拖住下巴,遥望一位白羽骑士,胯下一匹黑马,从田野远处疾驰而来。” 包法利医生:思想平庸、医术平常 “查理的谈吐就像人行道一样平板,见解庸俗,如同来往行人一般,衣着寻常,激不起情绪,也激不起笑或者梦想。”他不喜欢看戏,不会游泳,不会比剑,不会放手枪 赖昂 罗道耳弗
《包法利夫人》的传统与现代品格 副标题“外省风俗” 上流社会奢侈豪华的生活,堕落的道德风貌,外省生活的贫困,庸俗,死寂,人与人之间冷酷的金钱关系 社会批判,道德批判和政治批判
“包法利夫人就是我” 隐喻人类在自身“宿命”抗争过程中的盲目性和无目的性 “至于我的宿命观,你见怪也罢,反正结在我的深处。我确然信之。我否认个体的自由,因为我不觉得我自由;至于人类,你只要念念历史,就看得出来它不总是朝企望的方向进行。” “决不要想望幸福,这要招魔鬼来的,因为这种观念就是他造出来的,好叫人类吃苦。天堂的概念比起地狱的概念,其实更加地狱。幸福的假设,比起永生苦难的假设更加惨苦,因为我们命里注定了达不到。” (李健吾《福楼拜评传》) 人是物质的,肉身的,凡是由物质和肉身引发的幸福是短暂的,并最终带来痛苦与不幸。人生的过程本质上是痛苦与不幸,生命在终极意义上是虚无。
《包法利夫人》的思想现代性 “幸福是一个债主,借你一刻钟的欢悦,叫你付上一船的不幸” 现代人就如同包法利夫人一样,洞察不到物质的、肉身的自我的局限性,无法超越肉身的欲望,沉湎于肉身的“幸福”的无穷追逐与满足中,成了一个四处碰壁的“瞎子” “我有一个非常过分的欲望,可是我从来没有给它们一个满足”
《包法利夫人》插图 “有多少怨男从毛诺(Moreau)照见自己,有多少怨女从爱玛(Emma)认出自己!要是他的理论打不开你的智慧,他的作品却怎样钻进你的灵魂!” ——李健吾
《包法利夫人》的艺术现代性 客观呈示与冷峻叙述:作家退出小说,非个人化的零度写作,作家隐匿个人情感——不发表议论 全知全能视角加以限制和缩小 不对人物内心进行具体清晰的描写,开掘他们对日常生活的独特心理反应,来表现他们的心理气质。 路上,眼前忽然来了几个骑马的人;爱玛自以为认出了里面有子爵 回到家,晚饭没做好,太太发脾气,随后要解雇女仆 包法利在路上捡了雪茄,晚饭后抽,爱玛显出鄙夷的样子。 ——无任何心理描写,极客观
《包法利夫人》的艺术现代性 人物由幻想到现实,由叙写此人到彼人的过渡环节上没有任何叙述指示的变化,导致客观、冷漠的艺术风格。 查理一想,反正没有什么损失,决计一有机会就求婚;但是每次机会来了,他又牢牢闭拢嘴唇,害怕找不到适当的字句。 女儿在家,帮不了什么忙,有人把她带走,卢欧老爹不至于难过。他私下原谅她,觉得她才情高,不宜稼穑…… “作者在他的作品里,必须像上帝在世界上一样,到处存在而又到处不见。” 似乎并不存在一个讲故事的人,故事就像摄影机拍下的生活上实景 ——小说所呈现的社会与人生更为自然,更合乎生活的原本形态。
《包法利夫人》的艺术现代性 故事性的消解与散文化文体 没有传统小说尖锐的戏剧性矛盾传统,情节较为松弛。 她送他永远送到第一层台阶。马要是还没有牵来;她就待在这里。再会已经说过,他们也就不再言语;风兜住她,吹乱后颈新生的短发,或者吹起臀上围裙的带子,仿佛小旗,卷来卷去。有一次,时逢化冻,院里树木的皮在渗水,房顶的雪在溶解。她站在门槛,找来她的阳伞,撑开了。阳伞是缎子做的,鸽子咽喉颜色,阳光穿过,闪闪烁烁,照亮脸上的白净皮肤。天气不冷不热,她在伞底下微笑;他们听见水点,一滴又一滴,打着紧绷绷的闪缎。
“福楼拜问题” 加拿大学者格雷厄姆·福尔考纳:整部作品意义的缺失或暂时缺失 没有目的但专门破坏叙述、行动和结构的东西,那些“无缘无故的和无意义的细节”。 巴尔扎克:描写则具有了解释功能和象征功能,为叙事服务,透露并解释人物的心理状态,与人物的性格诸因素存在因果关系。 福楼拜:一些细微末节已经失去功能、沦为能指符号。 “他们沿河岸回到永镇。到了夏季,河岸宽了,花园墙连墙基也露在外头。花园有一道台阶,通到水边。河水静静流着,望过去觉得又快又凉;水草细长,顺流俯伏,仿佛不要了的绿头发,在清澈的水里摊开了一样。有时候,一只细脚虫,在灯心草尖端或者荷叶上面,爬来爬去,要不然就是待着不动。波纹粼粼,一道阳光,细丝一样,穿过小蓝泡;小蓝泡一个接一个,朝前驱赶,稍一驱赶,就又裂碎。……” 爱玛与赖昂在教堂约会,一个向导掺和进来,喋喋不休打断他们 由戏剧性向日常性过渡,平凡、琐碎、无意义、非逻辑
语言极简练,追求语言与思想的统一。 “他一个一个说起他遇见的人、去过的村子、开过的药方,心满意足,吃完洋葱烧牛肉,剥去干酪外皮,啃掉一只苹果,喝光他的水晶瓶,然后上床,身子一挺,打起鼾来了。”
四、参考文献 余中先.法国文学大花园[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7. 蒋承勇.福楼拜:跋涉于沙漠中的骆驼[A].十九世纪现实主义文学的现代阐释[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6.第一章第六节: 李健吾.福楼拜评传[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 王钦峰.论“福楼拜问题”[J].外国文学评论,1994 (4), 1995 (1). 王钦峰.从主题到虚无:福楼拜对小说创作原则的背离[J].外国文学评论,2000 (2). 汤静贤.在爱玛与包法利夫人之间——一个福楼拜笔下的女人[J].外国文学研究,1997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