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講 領導者的人格特質(一): 仁愛、氣度 授課教師:何世同博士/將軍
「領導者」應具備的條件,概可區分為「人格特質」 與「領導能力」兩個部分。前者,是「先天而生」,加 上「後天修養」;後者,是「天生即有」,加上「後天 磨練」。 本課程,先以兩個講次,討論「領導者」的「人格特 質」;之後,再以一個講次講授「領導者」的「領導能 力」。 老師將「領導者」的「人格特質」,大致歸納成「仁 愛」、「氣度」、「謙恭」、「誠信」等四項。本講次 討論前兩項,下一講次討論後兩項。
「人格」( personality),是「心理學」名詞,代表 某個人在對「情境」作反應時,自身所表現出的「結構 」與「動態」性質。 (Lawrence A. Pervin原著,鄭慧玲編譯,楊國 樞校閱《人格心理學》,桂冠,1982) 因此,「人格」也是一種源自「情緒智商」(EQ)的價 值判斷,用來檢視某人的特徵;一般而言,一個人受歡 迎與否,常取決於其「人格」的高低良窳。 「人格特質」,就字面意義而言,即是一個人在「人 格」上,所顯現予人「刻板印象」的特色,其涵意與「 氣質」相近;亦是所謂的「本性」、「個性」或「本質 特性」。
「人格特質」會隨人之成長而逐漸定型,使其在「行 事風格」與「人際互動」上,投射出一定的「行為模式 」;吾人常說:某人「脾氣大」,某人「架子大」,某 人「太小氣」,某人「沒有耐心」;等等,都是在形容 一個人的「人格特質」。 「人格特質」有些雖屬「天性」,但是大部分還是可 以透過後天的教育與自我修養而調適長進,這就是常謂 的「變化氣質」。 由於「領導者」主導組織之成敗,故其「人格特質」 特別重要。惟人非萬能,要「領導者」完全具備「仁愛 」、「氣度」、「謙恭」、「誠信」等「人格特質」, 並不容易。
一、仁愛 但是老師認為,一個好的「領導者」,應以此為自我 要求目標,具備其中條件愈多,愈能成為優秀、且「孚 眾望」的「領導者」。論述如下: 「仁愛」,是當今的普世價值,也是古來「領導者」 最重要的「內在修養」與「外部形象」條件;可以看成 「領導者」的「道德意識」投射。 簡單地說,也就是孟子所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 愛物」(孟子‧盡心上)的「仁民愛物」概念;此亦前章歸納 儒家「領導思想」的主軸。 孟子又曰:「仁者無敵」(孟子‧梁惠王上);其意思是, 「仁愛者」不會有敵人,也沒有人敢與其為敵。
老師亦認為,最好的「領導」,就是讓「被領導者」 懷恩,其動能即源自「仁愛」。因此,古來賢德的君王 ,無不以「行仁愛」自居;而即使窮兵黷武、惡蹟昭彰 的獨夫,也都會披上「仁愛」的外衣,以包裝掩飾其殘 暴劣行。 「仁愛」,通常與「道義」、「道德」連體,其具體 表現,就是「寬厚」與「忠恕」;一個「仁愛」的「領 導者」,每能形塑「眾望所歸」的「領導態勢」。 孔子曰:「鳥擇木,木豈能擇鳥?」(春秋左傳‧哀公十一 年條)及古諺云:「良禽擇木而棲,賢才擇主而事」(三國 演義‧卷3),均出自此一思維。 東漢名將馬援,在光武帝與稱帝於蜀地(今四川東)的 公孫述之間,選擇投效前者時所曰:「非獨君擇臣也, 臣亦擇君矣」(後漢書‧馬援列傳),亦此理。
一個以「仁愛」治國的君王,也易營造「全民擁戴」 的「領袖形象」;例如,被司馬遷贊為「德至盛也…豈 不仁哉」(史記‧孝文本紀)及「施大德,天下懷安」(史記‧孝 景本紀)的「文景之治」創造者─漢文帝、景帝,就是最 好的例子。 因此,「以德服人」就成了成功「領導者」的千年古 訓;三國時期蜀漢丞相諸葛亮,「七擒七縱」南蠻首領 孟獲,令孟獲輸得心服口服,心甘情願地歸順蜀漢,用 的就是「以德服人」方法。(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引晉‧習 鑿齒‧秦漢春秋) 而即便是尋常的平民百姓,有了「仁愛」之心,也會 受人尊敬,甚至成為眾人的「精神領袖」。
晉人朱沖「閑靜寡欲,好學而貧」,晉武帝咸寧四年 (278) 「詔補博士」,朱沖「稱病不應」;尋又詔其為 「太子右庶子」,朱沖「每聞徵書至,輒逃入深山」。 朱沖居住的地方,靠近少數民族的羌人部落,他一方 面尊重這些羌人的習俗,一方面以華夏的禮儀來教化羌 人,使得這個漢羌混居的地區,能夠「路不拾遺,邨無 凶人,毒蟲猛獸皆不為害」;羌人對待朱沖,就像對待 他們自己的君王一樣。(晉書‧列傳第六十四‧隱逸‧朱沖傳) 此外,「仁愛」的極致,就是「勇敢」;而與「勇敢 」相伴而生者,即為「負責」。 此「勇敢」,非「暴虎馮河」(論語‧述而)、「敵一人」 的「匹夫之勇」(孟子‧梁惠王下);而是「我死則國生」、 「雖千萬人吾往矣」(孟子‧公孫丑上)的「大勇」。
唐肅宗上元初年,京師乾旱,一斗糧食要值幾千錢, 老百姓餓死很多。曹王李皐居京師,覺得「俸不足養」 ,乃申請調任外官,但朝廷不允。 於是他故意犯小錯,被貶為溫州長史,不久就代理知 州。當年農作收成不好,溫州官倉存有「粟數十萬斛」 ,李皐準備拿出這些「皇糧」來拯濟飢民,但承辦官員 磕頭請求李皐要皇帝下旨才行,隨便動用「皇糧」會有 「殺頭」之罪;李皋曰: 人日不再食,當死,安暇稟命!若殺我一身, 活數千人命,利莫大焉。(舊唐書‧李皐傳) 李皐認為,救人要緊,那裡有時間上報「請旨」;如 果能犧牲自己一個人的生命,而救活幾千人,那該有多 好!
於是「開倉盡散之」,再以「擅貸之罪,飛章自劾」 ,向皇帝請罪;但肅宗並未怪罪,反而下詔嘉許。(舊唐 書‧李皐傳)李皐因對百姓的「仁愛」,而不懼己身生死, 當為而為,是「大勇」的表現,也是一個「領導者」的 「負責任」精神投射;李皐贏得了老百姓的愛戴。 進而言之,一個有「仁愛心」的「領導者」,更要有 源自倫理的「正義感」,與消除虛偽不仁的嫉惡如仇「 是非心」。還是李皐的例子: 有一天,李皐在溫州巡視屬縣時,看見一位白髮老婦 在路邊哭泣,於是李皐上前「哀而問之」;《舊唐書‧ 李皐傳》載兩人答問,及李皐對此事之處置狀況,曰:
(婦人)對曰:「李氏之婦,有二子:鈞、鍔,宦 遊二十年不歸,貧無以自給。」時鈞為殿中侍御 史,鍔為京兆府法曹,具以文藝登科,名重於時 。皐曰:「『入則孝,出則悌,行有餘力,然後 可以學文。』若二子者,豈可備於列位!」於是 舉奏,並除名勿齒。 李皐雖同情老婦人,但卻不能容忍那些「讀聖賢書」 出身,棄孝道不顧,只知追逐名利的偽君子;李皐上書 彈劾婦人兩個兒子,是為天下人爭公道,這才是真正的 「大仁大愛」,否則就成了「鄉愿」的「濫愛」,反而 「不仁」。 歷史給李皐的評語是:「宗臣之英」,認為如果李皐 能領軍,則一定是一位「治軍旅,禦寇戎,謀必臧,戰 必勝」的軍事指揮官。(舊唐書‧李皐傳)
再進一步站在「現實」的角度看,領導講求「力」與 「勢」,因此「領導者」的「仁愛之情」,如不能化為 「仁愛之術」,而收「整齊人心」之效,那麼「仁愛」 就無價值可言。 也就是說,有時候不能以「道德家」的標準,來看待 「仁愛」。韓信批評項羽,「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 ,人有疾病,涕泣分飲食」,但是對有功部下的分封與 賞賜,卻很小氣,是所謂「婦人之仁」(史記‧淮陰侯列傳) ;即應是出於此一觀點。 而在戰場上,以「仁愛」對敵,就是「殘忍」對己。 公元前638年(春秋時期),宋、楚兩國戰於泓水(故道在 今河南拓城西北)之濱,史稱「泓之戰」。
本戰,宋襄公「不忍」擊楚軍於半渡,結果等楚軍完 全過了河,排好陣勢,反而擊敗了宋軍,造成了「公傷 股,門官殲焉」的嚴重後果;(春秋左傳‧僖公二十二年條)這可 說是另類的「婦人之仁」。 因此,老師認為,站在「領導權力」的立場,能塑造 「仁愛」形象,又能獲得「眾望所歸」的「領導目標」 ,才符合「領導藝術」的「造勢」與「用勢」神髓;而 如何達成,則端賴「領導者」的性格修養與智慧判斷。
二、氣度 一個成功的「領導者」,必須要有「寬闊的胸襟」與 「恢宏的氣度」;這就是俗語所說的:「宰相肚裡能撐 船」。史家評唐朝名相房玄齡所曰:「聞人有善,若己 有之…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己長格物」 (舊唐書‧房玄齡傳) ;即是。 有了「胸襟氣度」(以下簡稱「氣度」)之後,跟隨而 來的,就是「包容」、「能捨」與「謙虛」,進而收到 「上下一心」的「領導效果」; 反之,上下之間就會產生「疏離」與「冷漠」現象, 導致領導失敗。
《孟子‧離婁下》所載:「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 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 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孟子‧離婁下),亦此理也。 因此,「氣度」應為「領導者」不可或缺的行為修養。 不過,「氣度」與「仁愛」,在本質上雖有部分相似 ,甚至可以說是重疊,但老師認為,有「仁愛」之心者 ,大致擁有基本的「氣度」,然而有「氣度」者,卻不 一定是有「仁愛」之心的人。 例如,後面談到的秦始皇與曹操,兩人在某些問題點 上,是具有一些包容的「氣度」,但兩人的「人格特質 」,則難與「仁愛」劃上等號。 故從領導的角度看,「氣度」與「仁愛」同中存異, 並無絕對關連,這也是老師將兩者分而論之的理由。
秦始皇為秦王時,一度想要人才「本土化」,而欲驅 逐來自六國之「客卿」,身為「客卿」的楚人李斯遂上 書秦王,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李斯諫逐客書」。(史記 ‧李斯列傳)曰: 是以太(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 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 李斯以泰山與河海高深之隱喻,規勸秦王,必須心胸 開闊,容得下不同的人,聽得進不同的聲音,才能對天 下產生「物不產於秦,可寶則多;士不產於秦,而願忠 者眾」的號召效果。
如果硬要將非秦國血緣的「客卿」,一律逐出秦國, 那麼秦國不用,別國用,即是「逐客以資敵,損民以益 讎」,就會陷國家於「內自虛,而外樹怨於諸侯」的不 利環境中。如此,要想求國家不危險,那裡有可能呢? (史記‧李斯列傳) 秦王聽從了李斯的諫言,拋棄狹隘的「地域觀念」, 廣納各國人才,終能擊滅六國,統一天下,成就帝王之 業。 亦可見秦王的「氣度」,源於「霸業」考量,而非「 仁愛」致之。
春秋時期齊國公子小白,與其同父異母兄公子糾, 爭奪齊國國君之位;前者有鮑叔牙佐之,後者有管仲 傅之。 在君位爭奪過程中,管仲曾用利箭射中小百衣帶, 小白裝死,逃過一劫;因此,管仲可以說是小白的生 死仇人。 但後來,小白成為齊國國君(齊桓公),卻不計舊仇 ,在鮑叔牙的推薦下,以管仲為相,推動富國強兵之 策,終能使齊桓公「九(糾)合諸侯,一匡天下」,成 為「春秋五霸」的第一霸。(史記‧齊太公世家‧桓公) 齊桓公的成功,就在於他「外舉不避仇」的「恢宏 氣度」。
蕭何與曹參,都是協助漢高祖劉邦開國的大功臣,但 兩人感情不睦,蕭何素來不與曹參交往。 蕭何先後擔任高祖與惠帝之相國,後來蕭何病重,惠 帝親臨相府探視蕭何病情,君臣二人在蕭何病榻旁,有 一段精彩的對話,《史記‧蕭相國世家〉載曰: 及何病,孝惠自臨視相國病,因問曰:「君即 百歲後,誰可代君者?」對曰:「知臣莫如主 。」孝惠曰:「曹參如何?」何頓首曰:「帝 得之矣!臣死不恨矣!」 在這段以宰相「接班人」為主題的君臣談話中,蕭何 站在「為國舉才」的立場,拋開私人恩怨,臨終為他不 喜歡的人當宰相而背書,這種不以私害公的開闊心胸, 何等光明磊落?其高風亮節,亦足所有領導人物效法。
公元24年,光武帝劉秀在未當皇帝前,奉更始帝劉 玄之命,「持節」北渡黃河至河北地區,代表更始帝 「鎮慰州郡」。 更始二年(24)五月,劉秀攻下邯鄲,殺自立為天子 的王郎。劉秀從邯鄲城中虜獲的文件中,發現許多自 己的部下與王郎私通,誹謗劉秀的書信竟有好幾千封 ,但劉秀看都不看,就當著眾將軍們的面,一把火將 這些書信全燒燬掉,同時說:「令反側子心安!」(後 漢書‧光武帝紀上)意思是:讓那些立場反反覆覆的人,都 安下心來。 戰場之上,私通敵人,並向敵人毀謗自己的長官, 是何等嚴重之罪?在傳統中國的「威權政治」氛圍中 ,「誅九族」都不為過。
但劉秀卻輕鬆放過,一燒了事,其寬闊的「胸襟氣 度」,幾人能及?無怪乎在東漢建立的過程中,包括 「雲臺二十八將」 (亦稱「中興二十八將」;後漢書‧朱景王杜馬 劉傅堅馬列傳) 在內的各路英雄好漢,會傾心相隨,緊密 團結,共同協力劉秀成其帝王之業。 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東漢末年的曹操身上。 東漢獻帝建安五年(200)十月,曹操大破袁紹於官渡 (今河南中牟境),是謂「官渡之戰」。 曹操獲勝後,俘虜了很多袁紹軍眾,盡收其「輜重圖 書珍寶」;在曹操沒收的文書中,有來自許 (曹操根據 地,今河南許昌東) 的官吏與軍中人員,寫給袁紹的信 件,曹操都當場焚燬。(三國志‧魏書‧武帝紀第一)
由此觀之,曹操雖非「仁者」,但亦不是一個氣度狹 窄、猜疑心重、沒有包容心的人;其「人格特質」在《 三國演義》中,多遭羅貫中扭曲,予人以歷史頭號奸雄 的「刻板印象」,對曹操並不公平。 唐太宗是中國歷史上,以「恢宏氣度」治國的最成功 典型。雖然其帝位來自「逆取」(弒兄),但其即位後頗 能勵行簡樸,勤政愛民,知人納諫,尤其用人唯才,做 到了「順守」要求。 在他起用的文臣武將中,有關隴士族,有山東豪族, 有農民寒素,有突厥將領,更有昔日敵人。儘管他們出 身不同,才能各異,但唐太宗均能以寬闊的心胸接納他 們,用其所長,終於組織了一個同心協力、近悅遠服、 沒有種族界限、沒有意識型態的統治集團,成就了歷史 上有名的「貞觀之治」。
武德九年 (626)六月,唐王朝皇子間爆發了嚴重的宮 廷內部武裝權力鬥爭事件,唐高祖次子李世民在宮城北 門(玄武門)埋下伏兵,襲殺其兄建成太子與其弟齊王元 吉,奪取了政權,史稱「玄武門之變」。 八月,唐高祖退位,李世民即皇帝位,是為唐太宗, 次年改元貞觀。 上述的「昔日敵人」,是指對唐太宗一生事業影響最 大的「諍臣」魏徵而言。 按,魏徵本為建成太子的幕僚,他見到時為秦王的唐 太宗「勳業日隆」,每勸建成先下手為強,除掉秦王, 但建成未聽。
其後,建成在「玄武門事變」中被殺,事後秦王召見 魏徵,責問曰:「汝離間我兄弟,何也?」魏徵對曰: 「皇太子若從徵言,必無今日之禍!」(舊唐書‧魏徵傳;貞 觀政要‧任賢)結果「王器其直,無恨意」 (新唐書‧魏徵傳), 並重用之。 魏徵亦「喜逢知己之主,思竭其用,知無不言」,報 答唐太宗,並勸唐太宗應「使臣為良臣,勿使臣為忠臣 」(新舊唐書‧魏徵傳),開創中國歷史上「明君」與「良臣」 互動最成功的例子。 此種君臣理性互動的基礎,即建立在唐太宗「恢宏氣 度」之上。
貞觀十七年(643)正月,魏徵死,唐太宗「親臨慟哭, 廢朝五日」,並嘗臨朝歎曰:「以銅為鑑,可以正衣冠 ;以古為鑑,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鑑,可以明得失」。 (新舊唐書‧魏徵傳) 「領導者」的「氣度」,亦表現在勇敢對部屬「認錯 」之上。 漢初匈奴之患嚴重,漢七年(前 200),漢高帝劉邦親 率三十二萬大軍(步騎混合,以步兵為主)征伐匈奴,但 高帝輕敵,以皇帝身分充當先鋒,率孤軍冒進,結果被 匈奴冒頓單于四十萬騎兵圍於白登(今山西大同東北)七 晝夜。 本戰之初,匈奴佯敗,漢營中所有到過匈奴的使者, 都慫恿高帝向北追擊,只有剛從匈奴出使回來的郎中劉 敬,以匈奴必「伏奇兵以爭利」而反對。
不過劉敬的忠言,卻激起高帝的大怒,將其「械繫」 廣武縣(今山西中部勾注山南)大牢,並不顧酷寒天氣, 繼續揮軍北進,準備與匈奴決戰,以為這樣可以「活捉 」單于。 後來果然如劉敬所料,高帝中了匈奴「後退包圍」之 計,幾乎被俘;不過,高帝戰敗又回到廣武後,立即殺 掉那些慫恿他北進的人,卻親赦劉敬,並對劉敬曰:「 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史記‧劉敬傳) 劉邦稱劉敬為「公」,並誠懇地向劉敬認錯,展現了 他的「氣度」;至少比後面所論「官渡之戰」敗後殺田 豐的袁紹,光明磊落得多。
不止如此,劉邦的大「氣度」,還表現在「用人」之 上。漢五年(前 204)五月,劉邦初登帝位之時,曾「置 酒雒陽南宮」,款待「列侯諸將」,分析他能擊滅項羽 ,而取天下之原因,曰: 夫運籌策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 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餽饟 ,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 ,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 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 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 所以為我擒也!(史記‧高祖本紀) 換言之,劉邦比同一時期的項羽,懂得「領導藝術」 多多。
由此看來,「氣度」在「領導藝術」的領域中,也 有「時空性」與「相對性」。劉邦並不是一個「寬厚」 之人,其「氣度」亦遠不如光武帝與唐太宗之恢宏開闊 ,甚至不及曹操之理性包容。 但其在歷史的「時間點」上,卻只有一個「競爭者」 ─項羽。而劉邦與項羽相較,劉邦的「氣度」,明顯勝 過項羽,因此很容易在當時製造「眾望所歸」的形象效 果,這就是劉邦自認能擊敗項羽的主因。 此外,「領導者」的「氣度」表現,亦應持之以恆, 貫徹終生。
惟觀察歷史,古來之「領導者」,多能慎始,卻鮮以 克終;甚至以「納諫」起家的唐太宗,在晚年都曾不聽 宰相褚遂良之勸諫,而一意孤行,親征遼高麗,結果勞 民傷財,無功而返,形成了唐太宗晚節的缺陷;(舊唐書 ‧褚遂良傳)也反映出做為一個「有始有終」好領導者不易 的事實。 而更有名的「慎始」但不「克終」例子,則是出在晉 朝開國皇帝晉武帝司馬炎身上。 關於晉武帝荒謬事,前面已述,其前半世概能「仁以 御物,寬以得眾,宏略大度,有帝王之量」(晉書‧武帝紀) ;是一個心胸寬闊,從善如流的明君。 但其後半生(平吳之後),卻志得意滿,「讓而不為」 ,「驕泰之心」起,最後淪為奢侈好色、任用佞臣的大 昏君,造成晉朝的快速滅亡。(晉書‧武帝紀)
「領導者」慎始但不能克終之狀況,史上屢見,值得 警惕! 綜合以上所述,「氣度」是「領導者」成功不可或缺 的行為修養,其核心概念,就在於「包容」、「能捨」 與「謙恭」。 觀察歷史,但見「恢宏氣度」者,近悅遠來,受人擁 戴;未聞「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吝嗇小氣」 者,能孚眾望,能成大器。「領導者」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