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風車 作者：羅伯·蘭薩博士（Robert Lanza, MD） 　　：鮑伯·博曼（Bob Berman）

「心智風車」   ──邏輯跟語言有其局限，無法全面理解宇宙

「你偶爾會發現動物學教科書的開頭似乎喜歡帶領著毫不知情的讀者，從那個熱氣蒸騰的小池子或是充滿有益化學物質的大海熔爐一下子跳躍到充滿生命的世界，態度堅定、速度飛快，讓讀者毫不費力就認定這件事絲毫不神袐，或是就算神祕，程度也微乎其微。」   ──羅倫·艾斯里（Loren Eiseley）

自然發生論早就被推翻了   當宇宙論家、生物學家和進化論者說宇宙（以及自然定律）是毫無來由在某天突然出現的時候，他們自己似乎一點都不驚訝。或許我們應該回顧一下弗朗切斯科·雷迪（Francesco Redi）、拉扎羅·斯帕藍薩尼（Lazzaro Spallanzani）與路易·巴斯德（Louis Pasteur）的實驗，這些基礎的生物學實驗推翻了自然發生論（spontaneous generation），也就是生命忽然「砰」地一聲從死物質中自動出現（例如腐肉長出蛆，泥巴裏冒出青蛙，舊衣堆裏跑出老鼠），而且不會犯下跟宇宙誕生之時相同的錯誤。

傳統科學在處理基本問題時，除了在根本上不合邏輯，還有另一個更基礎的問題：那就是語言的二元性、我們的思考方式以及邏輯的限制。正如少了感知（也就是意識）就無法正確察覺宇宙裏發生的事，如果我們缺乏自然的概念以及討論跟理解的工具（也就是語言和理性心智），就無法正確地討論跟理解宇宙。畢竟此刻我們正在閱讀，而讀的內容是否有意義都發生在閱讀的媒介裏。如果這個媒介裏存在著偏見，我們應該至少會發現才對。

很少有人會停下來思考，邏輯跟語言做為我們用來追求知識的工具，是否也有界限。隨著量子論在日常生活中的技術應用愈趨頻繁，例如穿隧顯微鏡（tunneling microscope）和量子電腦，積極應用量子論神奇現象的人經常面對它不合邏輯或非理性的本質，卻選擇視而不見。他們只關心數學與技術上的應用。他們的目的是完成工作，至於這背後的意涵就留給科學哲學家去解決。此外，不需要了解量子論也能享受它的好處，這是從古至今眾所周知的道理。

二十世紀最重要的發現：違反邏輯的「疊加」   愈常接觸量子論，它就會變得愈神奇（意思是違反邏輯），甚至超越了前幾章討論過的實驗。為了說明這一點，請回想一下在日常生活中，選擇通常會被縮減成幾個特定的可能性。如果你在找貓，牠可能在客廳裏或是不在客廳裏；又或者是一部分在客廳裏，一部分不在客廳裏——如果牠剛好躺在門口睡覺的話。只有這三種可能，沒有人想得出其他可能性了。

但是在量子世界裏，當粒子或光子從A點移動到B點，再加上可以反彈的鏡子，它能選擇兩條路徑的其中之一前往目的地，於是神奇的事就這樣發生了。   使用可阻擋的鏡子所做的嚴謹實驗發現，粒子既沒有走路徑A也沒有走路徑　　　B；它也沒有一分為二，同時選擇兩條路徑。它兩條路徑都沒選。這是我們能想到的唯一三種選擇，但是這顆電子違背邏輯，它做了另一個選擇，一個我們難以想像的選擇。粒子做出這種看似不可能的事，就是所謂的疊加。

疊加在真實的量子宇宙裏是家常便飯，但是它們之所以顯得不尋常，是因為它們無疑證明了我們的思考方式並不適用於宇宙的所有環節。此一發現意義重大，不但在人類史上獨一無二，而且絕對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發現。

語言裏充滿大量的矛盾   熱愛邏輯與探索邏輯矛盾的古希臘人經常想出各種難題、尋找各種矛盾，例如龜兔賽跑。你應該還記得：假設比賽的長度是兩哩，而兔子的速度是烏龜的兩倍。讓烏龜先跑一哩（希臘人應該會用斯塔德﹝Stade﹞）這個長度單位，但我們就別那麽挑剔了吧。當兔子跑了一哩時，烏龜跑了半哩，因為兔子的速度是牠的兩倍。兔子再往前跑半哩，這時烏龜又多跑了四分之一哩。

兔子跑完這四分之一哩後，烏龜又前進了八分之一哩。照這個邏輯看來，兔子應該永遠追不上烏龜。雖然兩者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但是烏龜永遠都會領先一點。我們知道這並非事實，但是這個邏輯推導出來的結論沒有明顯的瑕疵。希臘人還發現一種能證實一加一等於三的邏輯方法以反各式各樣的好東西，這很可能是在舒服的愛琴海氣候裏充分休息後的結果。

還有這個，跟一個獲判有罪的囚犯說：「快招供！如果說謊，你將會被吊死。如果說實話，你將會被劍刺死。」結果這名囚犯說：「我將會被吊死！」經過一番絞盡腦汁的討論後，獄卒們不得不釋放囚犯。語言裏充滿大量矛盾，只是我們無視這些矛盾。如果你問一個人，人死後會變成怎樣，常見的答案是：「我想應該什麽都沒有。」( I think there will just be nothing. )

這句話看似成立，但是我們之前說過「to be」（存在）跟「nothingness」（空無）是互相矛盾的。你不可能成為空無。這兩個字經常被放在一起，於是我們變得麻木，以為這樣的組合完全成立也合乎邏輯，但事實上它毫無意義。

以上的例子都是為了提醒大家特別注意語言和邏輯。兩者都是能滿足特定目標的工具，而且都很好用，例如用在「請把鹽遞給我」這類簡單的溝通。可是每一種工具都有用途，也有限制。例如，當我們發現門柱上突出一根釘子，翻箱倒櫃想找工具把它敲回去時，卻只找到一把老虎鉗。我們真正需要的是一把鎚子，可是我們懶得花時間去找鎚子，所以就用老虎鉗的邊緣去敲釘子。這麽做效果不好，我們很快就把釘子敲彎而不是敲進門柱裏，因為我們用錯了工具。

想要了解量子論，邏輯和口語都是錯誤的工具。用數學工具就適合多了（不過數學工具只能讓我們知道運作原理，無法說明原因）。邏輯也無法用來討論那些沒有比較級的事情。我們告訴朋友清朗的秋季天空是多麽美麗的湛藍，但是對天生眼盲的人來說，這樣的形容當然毫無意義。語言和思考都需要經驗或比較基準才能進行。本書作者之一看過一件T恤上印著石原氏色盲測驗圖，那是由許多顏色柔和的小點形成的圖案。對我的色盲友人來說，那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圖案；但是沒有色盲的人看到的是「色盲去死」( Fuck the colorblind )。

邏輯跟語言無法理解宇宙整體   在最深刻的宇宙問題面前，我們就是色盲。因為宇宙整體，也就是自然與意識的總和，完全沒有比較基準；沒有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宇宙，而且我們的宇宙也並不存在於任何基礎或環境之中，所以我們的邏輯跟語言都缺少有意義的方法去理解或想像宇宙。如此嚴重的限制應該非常明顯才對（當人們問擴張的宇宙會變成什麽樣子時），但是多數人卻沒有發現。

這或許有些奇怪，因為幾乎每個人都碰過語言無法派上用場或觀念難以想像的情況，而且通常會因此感到挫折，例如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想像無限大、永恆或毫無邊界或中心的宇宙。當一隻貓既不在房間裏又不是不在房間裏，既不是一部分在房間也不是一部分在房間外，我們的智力就會撞牆。我們知道有「另一種答案」，而量子實驗都具有可重複性，所以它們必定擁有內蘊的邏輯，只是跟我們的邏輯不一樣。

在力學與數學之外，我們想要探索的每一個宇宙層面都會因為語言受到限制。我們看過針對巨觀任務（例如點一個起司漢堡或要求加薪）而演化的大腦／邏輯機制完全無法理解微觀世界的行為，或是理解尺度最大的事情。雖然這件事令人深受各啓發也讓人驚訝，但或許這一切不無道理。如果一個化學家分開研究有毒的氯和遇水會爆炸的鈉，他永遠猜不到氯跟鈉形成的氯化鈉有何特性；氯化鈉就是食鹽。

這種化合物突然出現，而且不但不是毒藥，還成為生活必需品。此外，氯化鈉碰到水也不會有激烈反應，只會靜靜地融化！只研究兩種成分的個別特性，絕對猜不到這個「巨觀的真相」。同樣地，如果支配一切的意識形成了某種超宇宙 (meta-universe)，就算我們研究這個超宇宙的組成物，它還是會有無法預料的特性。

宇宙是無法預料的無形之物，只能用弦外之音的方式，靠本能去理解   在生物宇宙論的討論過程中，有幾個重點一再出現，心智的思考一碰到這些重點就像撞上一面空白的牆，這面牆後存在著矛盾，或者更糟的是，什麽都沒有。我們希望大家不要因此就否定生物宇宙論，就好像我們不會因為難以想像大霹靂是時間的起點，就認為它是錯的。不會有人因為沒人知道新的意識如何「形成」，就宣稱人類不可能誕生。未解之謎不能當成反證。

說生命宇宙論提出的觀點難以置信，顯然是一種逃避，這種行為無異於結構工程師說自己無法知道他檢查的建築會不會被強風吹倒。誰能接受這樣的心態？但是探尋宇宙的整體，如我們所見，在本質上是一場完全不同的探險。人類的邏輯系統顯然不是針對這個自的而設計，因為它在微觀的量子世界面前毫無招架之力。那根頑強的釘子一直困擾著我們，無奈我們手上只有老虎鉗，所以只能盡量加以善用。

因此，閱讀本書所面臨的思想挑戰超越一般，再加上生命宇宙論的邏輯與證據，奇特的無形之物，只能設法用「弦外之音」的方式靠本能去理解其深意。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為了尋求知識在不熟悉的地方、翻開原本固定不動的石頭。

不過，這完全不是前所未見的困境。生命裏充滿有形的危險與顯而易見的危險行為，例如在酒吧裏打架或出於衝動而結婚，但是很少有人會因為一件事「感覺不對勁」就不敢去做。相反地，還沒有人解釋過愛是什麽；可是說到要激勵一個人的行為，幾乎沒有任何經驗比得上愛。邏輯經常被本能打敗。

生命宇宙論一如其他東西，有屬於自己的邏輯界限，就算它能為事物的存在狀態提供最棒的解釋也一樣。因此，我們或許能把它視為一個起點，而不是終點；它是一扇門，能帶我們用更深刻的方式去解釋和探索自然跟宇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