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地药材”的原产性、主产性和优质性   廖富林

引言 中药材质量直接影响着中药饮片和中成药的质量，是当今中药现代化和国际化要解决的重要问题。 中药材GAP 严格要求 要求 控制药材的农药、重金属等的污染； 实现种植全过程的规范化， 明确物种的真实来源 要求 药材质量达到药典标准 产地适宜性 良种繁育

“道地药材”的概念 “道地药材”是古人评价和控制药材的综合指标，是我们中药界人士找到的评价药材质量的一个解决之道 “道地药材”成为当今流传最广、使用最频繁和在业内业外具有重大影响力的中药名词。 道地药材被用来指来自特定产区、生产历史悠久、栽培加工技术精细、质量优良、疗效显著的药材。道地药材=优质药材。 表示方法：“地名+药材名”，如“怀地黄”、“笕桥麦冬”、“茅苍术”。

本草“道地”一词使用历史沿革的简单介绍 古人使用“道地”一词时，是否就隐含了“优质”的意思？ 有一种说法“道地”中的“道”是古代政区划分单位，“道地药材”的最初含义指的是某“道”（指某地）出产的药材，以区别于其他产地，《本草经集注》—龙胆：“今出近道，吴兴为胜”，记述多种药材“近道处处有之”。 《本草品汇精要》：“道地”一词始用的本草文献 川芎：“道地蜀川者为胜”， 川乌：“道地出蜀土及赤水、邵州、成州、晋州、梓州、江宁府者佳” 川楝子： “道地蜀川、简州、梓州” 丹参：“道地随州” 2）是否只有前者提到了“优质”问题，后者仅仅提到的是主要出产地。“道地”一词是否在使用之初或何时被用于指代“优质”?

本文引用的著作 《中国道地药材》（以下简称《药材》），胡世林编著，1989年出版，140多种 《中国道地药材图说》（以下简称《图说》），胡世林编著，1998年出版，300多种 《道地药材图典》（四卷）（以下简称《图典》），王强和徐国钧主编，2002年出版，400多种 3本著作代表和引导了人们对道地药材的认识，是当前阐述道地药材历史渊源和汇集道地药材现代研究的集大成的著作。

观点一、“道地药材”属于 “原产地药材” 以“地名+药材名”为形式标示了道地药材的原产性（有时“地名”表示的是药材销售集散地，如有的“川药”包括了产于近邻湖北西部、陕西南部和贵州的药材）。 与知识产权保护中地理标志保护的“原产地资源”具有基本相同的含义“地理标志指表明一种商品来源于某一领域内，或一个地区或地方的标志，而且该商品的特定品质、声誉或其他特征主要是由于其地理来源所致。”——解释来自1994年《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TRIPS “道地药材”也正在以“地理标志”的形式申报和实施保护

观点二、“道地药材”具有主产性 一般来说道地产区应当是药材主产区,道地药材应当也是主产药材, 如果连商品的主流还不是，就无法和其它产地药材相比较出其特殊性来。 本草记述有“主产地”到“道地产地”，本草记述主产地用词有：“…… 有之”、“生……”、“从……来”、“出……”、“……产”等；记述道地产区或道地药材用词：“……（最）佳”、“……者（尤）胜”、“……为上”、“第一出……”、“……为正道地”、“……为真”）

山茱萸：《别录》：“生汉中及琅琊、宛朐、东海承县。”《本草经集注》载：“出近道。”《图经本草》曰：“今海州也有之。”《本草品汇精要》称：“道地兖州、海州。”（自《图典》华东卷P89）

观点三、主产药材不等于“道地药材” 情况1、当本草文献中只谈及主产地时，就以此地作为道地产区 情况2、倾向于将现代主产区确定为现在的道地产区 如《药材》记述怀药辛夷：“……《药物出产辨》：‘产河南省、安徽省。’目前商品以河南、安徽所产的望春兰花蕾的产量最大，质量最好。” ； 情况2、倾向于将现代主产区确定为现在的道地产区 如《药材》记述川产道地药使君子为：“……《药物出产辨》:‘以四川为多出，广东则以新会、东莞为好肉。’可见使君子主产地由广东逐渐移到四川和福建，今以四川合川产量最大，1985年达40余万斤，行销全国并供出口。”

情况3、在本草文献中从未出现的主产地，仅依据现代主产区确定为药材的道地产区。 在《药材》中收录的131种植物来源的药材中有：鸡血藤、巴戟天（广药）、文三七、云木香、重楼（云药）、天麻、白及、五倍子（贵药）、温郁金、山茱萸（浙药）等近50种属于这种情况； 在《图典》（华东卷）中收录的117种药材中有：天花粉、香附、海龙、蝉蜕（山东省），土鳖虫、太子参、沪地龙、西红花（江苏和上海）、土茯苓、牛蒡子、火麻仁、石韦、仙鹤草（浙江）等50余种， 均超过了总数的1/3。

情况4、在主要依据本草提到的道地产区（包括流通销售区）还是以当今的主产区为依据确定现代道地产区时，不同的著者作了不同的归属。 重楼：《药材》——云药(当今主产区) 《图典》——安徽道地药（依据《本草品汇精要》：“道地滁州” 西红花：《图典》——上海道地药（上海为现在种植西红花面积最大的地区） 《图说》——藏药。

情况5、现代人们已经很习惯地将当地的主产药材称为道地药材：如近几年，吉林和贵州将淫羊藿称为其道地药材，山西称柴胡为其道地药材，等等，这样的情况很多，从任何一个以药材产业为重的地区网站中都能找出多个，这种现象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道地产区”的变迁 大多数药材的道地产区发生过一定变迁，《药材》中记述的可追朔至宋代之前古今道地产地基本一致的中药只有17种，明清时期形成的道地药材种类10种，总计为27种，只占总数（植物药131）约20% 。 人们倾向于认定最近的道地产区，如3本著作中，都大量引用了1930年代陈仁山著的《药物出产辨》，该书反映了清末民国时期市场上药材产地来源状况，很多药材与早期本草记述有较大差别，但其道地产区的观点多被上述著作采纳，如丹参在《本草品汇精要》中论述为“道地随州”，《药物出产辨》曰：“产四川龙安府为佳。”所以都将丹参归为川产道地药材，在《药材》中还有姜、石菖蒲、常山等。 道地产区的变迁是否都是经历了“用进废退、去伪存真、优胜劣汰、择优而立”（《图典》前言） 的过程呢？

现代主产药材的形成 本草中记述的道地产区的变迁与主产区的形成和变化有关，本草中的变化原因较难考证。我们以现代药材的主产地的形成和变化为例分析，下列几种情况值得注意：

现代主产药材的形成 原因1．某地区有计划地进行野生变家种或从国外、其他地区引进种植，后来规模扩大，形成了新的主产区 1930年代三七在云南文山大规模种植，云木香在滇西北引种成功，并逐渐形成规模； 1950年代后期中药材运动在全国兴起，各地相互引种，形成了药材的新产区，如五倍子在贵州遵义地区的种植，云南西双版纳从广东阳春县引种阳春砂，并获得成功（阳春砂现在也被称作西双版纳的道地药材）；

现代主产药材的形成 1970年代前后，一些野生药材出现短缺，地区药材公司有计划地开展野生变家种工作，一些地区取得成功并逐渐形成种植规模，如重庆石柱和湖北利川引种黄连成功，已被称为当地的道地药材，又如茯苓经人工培养以来，安徽和湖北已经成为主产区，被当地称为道地药材 1980年代后期，中药材自由交易，市场经济推动了高附加值的经济作物生产，全国各地种植中草药形成了新的高潮，其中一些规模化产区在形成中，如银杏在江苏，山茱萸在河南 国家或地方GAP项目实施，地方政府发展起来一些药材新产区，如陕西商洛的丹参基地，宁夏的肉苁蓉基地等，湖南的玄参基地等。 当原道地产区产量急剧下降时，所有新产生的主产区，就有可能成为著名的道地产区，如同现在提到三七，多数人想到的是云南文山，而不是广西田州。

现代主产药材的形成 原因2．过度开采使得原产地资源枯竭导致产区转移，或者新产区资源的利用。 人参：由于上党资源的枯竭，转为东北； 肉苁蓉：在内蒙的荒漠肉苁蓉资源已近枯竭，现在市场上主要用来自新疆的管花肉苁蓉； 关木通：由于资源量大，形似木通，1920至1930年代进入市场，在马兜铃酸事件发生之前，占有国内木通市场的约90%，如果没有该事件发生，又有谁不称之为道地药材呢（《药材》P365）？ 巴戟天（广药）：同本草记述的出产巴蜀的巴戟天非为一物，如何进入市场已经无法考证，现代巴戟天的植物来源是1930年代植物学家侯宽昭先生根据市场药材又查对原植物定名后确定的。

现代主产药材的形成 原因3．一些药材本是广泛分布，只是一些地方有采收利用习惯，而形成了主产区。如野生药材薤白，酸枣仁等，栽培药材如苦杏仁，桃仁等；

观点四、（道地）药材主产地的形成和变迁存在人为的和主观的因素 上述分析的主产区形成和变化的人为因素极有可能也是历代药材生产发展过程中主产区形成和变化的原因， 另外在古代可能还有下列人为的和主观的因素：1）由于战乱、政权割据、政治文化中心转移； 2）药材集散地的影响； 3）地域文化发展的影响； 4）本草著者的知识结构和由于信息不畅通产生的认识局限性，以及沿袭过程中的误传错用。

观点五、具有的“优质性”的“道地药材”极为有限 每一种药材都有产地适宜性，广布或局限分布，上述分析的主产区形成和变化都应当在药材的适合生长的范围内。 道地药材是历史形成的，包含有丰富的使用经验，我们不可随意否定，但其中所具有的“优质性”，我们还需要客观地分析。

1 古今主产区（道地产区）愈是一致、主产区（道地产区）历史愈是悠久的药材，道地药材愈可能具有“优质性”。历史越长，经过检验、比较的经历就越丰富，对于栽培药材，越可能形成特定的栽培方法和特殊的加工工艺。 2 药效愈是突出的最常用药材、构成药方中主要药味的药材，道地药材愈可能具有“优质性”。中医用药特点是复方用药，如果不是药效突出的最常用药材，或者是构成药方中主要药味的药材，仅仅是其中一味药产地变了，在药效上能够产生易于观察的突出变化吗？中国地大物博，地方用药习惯十分普遍，药材的来源不同的情况极为常见，甚至于来自于不同的科属，以致沿用至今，如不同地区使用的金钱草分别来自于报春花科的金钱草、豆科的广金钱草、唇形科的连钱草等等。 那么不同产地来源的同一种药材能很容易地评价出孰优孰劣吗？

3 形态特征愈是与药效相关的药材，道地药材愈可能具有“优质性”。我们知道传统的优质药材判断标准很多是的与药材药效无关，如个大、形粗直、条长、肉厚、无空心……，我们现在药材商品分等仍大多据此，我们是否可以相信古人依据这样的优质特征评价出来的药材具有“优质性”？应当说可靠的只有形态特征与药效相关的药材，如黄连、黄芩色黄为佳，厚朴色紫油润为佳……。 4 对生态环境选择性愈强的药材，道地药材愈可能具有“优质性”。这样的药材当异地种植，环境不适时，往往生长状况不佳，药材部位形态与原产地大相径庭，从而不易被市场接受，也就容易保持在原产地或极为狭小的地域，而保持其“优质性”，如生长于高海拔寒冷地区的当归、川贝母等，以及只能生长在热带的广药。

5 产区范围愈是狭窄的药材，道地药材愈可有“优质性”。大地名下的大区域内出产的道地药材，不一定都是优质药材，如广霍香的“广”主要区别于另一种“川藿香”，只有其中的石牌香较好，好于海南香、湛江香；也宜能将所有浙江产的浙贝母都叫优质药材。 6 由于不同地域的用药习惯而产生用不同的地名指代不同的来源物种时，其中的部分地产药材代表优质药材，而另一部分可能不是；或者不同地产（或来源）药材代表了不同的用药特点，与优质与否不相关。如川黄柏和关黄柏表示两者来源于不同的种，应当是川黄柏优于关黄柏，不宜称关黄柏为优质药材；云木香、川木香和藏木香指的是不同的药材，不能简单地根据它们具有“地名+药材名”的形式，称之分别为云南、四川和西藏的优质药材。

除了上述情况，本草作者对药材道地性的认识也有主观局限性，还有抄袭和误传的情况。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使用与道地有关的词句不多，在《药材》中所列的131种植物来源的道地药材中，《本草纲目》仅记述了黄连、麦冬等21种药材的道地问题，大多药材更多地使用“……多产”、“……多出”，作者认为这与李时珍的科学态度不无关系。

现代研究对“道地药材”质量的评价 我们研究发现，四川中江出的丹参在心血管方面的活性并不是最优[4]；道地药材河北热河产黄芩中黄芩苷和汉黄芩苷的含量并不比其他地区的高（未发表）；有报道江西鄱阳湖产蔓荆子的总黄酮、紫花牡荆素、2,3,6,7-三甲基槲皮万寿菊素、总挥发油、氨基酸总量及人体必需氨基酸含量等高于山东牟平出的道地药材[5]。

从古至今，中国一直是疆域辽阔的大国，一药多地产的情况极为普遍，利用出产地对药材加以适当的限定对于保障药材的质量是很好的办法，可以保证药材质量尚可，是否为“优质”，除了临床用药的检验，本草作者的误断、药材商人的有意操作、药材主产地的限制都是不可忽视的影响因素。 药材优质的评价标准远比一般资源直观直接的标准复杂得多。

结语 1 “道地药材”属于“原产地药材”的概念，具有原产地药材的特殊性，应当重视和保护，但特殊性不等于优质性。 1 “道地药材”属于“原产地药材”的概念，具有原产地药材的特殊性，应当重视和保护，但特殊性不等于优质性。 2 不宜将主产药材作为道地药材，“道地药材”术语使用应当慎重。 3 “道地药材”不完全等同于优质药材，道地药材的“优质性”内涵需要深入的科学研究。 4 “道地药材”是中药的特色，是祖先留给我们的财富，但包含了很多传统和经验性的东西，我们也要持有扬弃的观点，不宜全盘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