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疾病(上) 撰文 Elsa Abdoun Philippo Chambo Mathieu Novak 編譯 全志鋼
自閉症、阿爾茨海默症、抑鬱症等神秘疾病的始作俑者是一些平凡無奇的微生物……這一觀點令人震驚。然而,越來越多的証據表明,這些所謂的“精神疾病”可能就是一些普通的感染。這一認識非常有希望帶來一場醫療上的革命。要知道,對付微生物,人類有著豐富的經驗! 為甚麼有些人精神分裂,有些人自閉,還有一些人抑鬱?誘發阿爾茨海默症的是什麼?帕金森病的誘因又是什麼?這些精神疾病雖然症狀各異,但至少在這一點上是共同的:它們的病因依然不為人所知。
雖然我們並不缺乏理論工具:遺傳學、心理學、化學……但沒有一門理論能夠真正解釋為什麼大腦會失靈,會出現幻覺、遺忘或抑鬱等現象。而近10年來,有一種假設越來越受到重視,它認為這些令全球數億人備受折磨的認知障礙或許都有唯一且共同的根源:普通的微生物感染。 這一假設令人驚詫,甚至有些令人失望。因為這些攻擊大腦的疾病顯得如此令人費解、如此聳人聽聞,以至於人們寧願相信它們是由一些奇異的原因造成的。但更重要的是,這種觀點令人不寒而栗。因為它告訴我們,在我們身體的一些角落,有一些細菌或病毒可能正在努力地摧毀我們的思維,改變我
微生物能夠影響人的“精神”? 這簡直是一種侮辱 們的行為和感知,模糊我們的記憶力,絞殺我們的理解力。 令人信服的觀察 而且在這一切發生之時,並不會出現高燒或膿疱等明顯的症狀。這是一種緩慢且悄無聲息的感染,其後果 - 老年斑、大腦結構變形、神經元受損 - 有時要到很晚才會表現出來,遠在那些微生物離開人體之後。
這並非信口開河。最近幾年,在一些令人困惑的流行病學數據和一些令人信服的臨床觀察的基礎上,許多致力於常見精神疾病研究的科學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些疾病都是感染性的 - 這一假設與迄今流行的那些遺傳學或心理學理論大相徑庭。
同樣令人驚詫的,還有這樣一個事實:短短幾年間,這種假設就被廣泛地用於解釋許多嚴重的精神疾患。但反過來,我們一樣驚詫於這樣一種解釋為何沒有更早地得到重視。顯然,讓人們接受“大腦和其他器官一樣,也會受到外部病原的侵襲;我們的思維和行為都是人體及其生理等物質現實的產物,而不是純精神的表達”這樣的觀念並非易事。其實這種觀點並不新鮮,但在下文我們將要介紹的這些科學家所捍衛的感染理論獲得正視之前,它的歷程何其漫長!
世界上第一個把大腦看作可能受到疾病影響的普通器官的人,是西方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這或許並非偶然。早在公元前4世紀,他就指出:“如果腦部受到刺激,智力就會受到擾亂,大腦就會發生痙攣並致全身抽搐。”由此,他把癲癇這種當時人們眼中的神秘疾病打回了物質世界。然而,這條研究道路很快就被亞里士多德關閉了,因為後者認為人的心臟才是靈魂之所在。在整個中世紀,這種觀念都佔據了主宰地位。直到神學發展到允許人們對死刑犯的尸體進行解剖,直到17世紀笛卡兒提出了身心二元論,鼓勵人們把身體看成一部普通的機器,可以隨意進行探索研究。
笛卡兒認為,對心臟的深入了解可以証明人類靈魂的神經特性。然而,他的做法產生了與其初衷相反的效果:通過外科醫生和解剖學家的手術刀,人們漸漸發現大腦才是思維的主宰,是制造精神的主體。從那時開始,這座充斥著電波振動和化學递質的血肉堡壘便也成了種種陰險疫氣的攻擊目標。 “我們可以認定,在18世紀70年代,大腦漸漸向‘其他器官’看齊。當時意大利都靈的外科醫生文森佐.馬拉卡內(Vincenzo Malacarne)將其描述為身體的一部分,和其他器官一樣可能遭受病變。”
法國庇卡第大學講師、認識論專家塞林納.謝里奇(Celine Cherici) 解釋道,“19世紀初,在精神病學家仍然大肆宣揚瘋狂是靈魂擾亂之結果的同時,以安托萬.洛朗.杰西.貝爾(Antoine Laurent Jesse Bayle)為代表的髒器論者已經開始為精神病學與神經病學牽線搭橋。” 但還要等到19世紀末,人們才清晰地意識到大腦是一種對可能影響思
在弗洛伊德理論和遺傳學理論 各領風騷幾十年後,終於輪到感染致病論粉墨登場了 維的病變敏感的器官。這要歸功於路易.巴斯德(Louis Pasteur)。他在1881年發現,向動物腦中接種狂犬疫苗能夠誘發疾病。他由此推論此類病人的行為特征是由某種未知“病毒”所導致的 - 該“病毒”要到22年之後才被人們發現。“這一時期,疾病細菌說的建立使許多科學家想到它們同樣可能是精神分裂以及其他精神障礙的病源。”美國神經病毒學家羅伯特.約爾肯(Robert Yolken)及精神病學家富勒.托雷(Fuller Torrey)在新近發表的文章中指出。首先是梅毒,人們於1905年發現了梅毒病菌。
許多醫生還發現西斑牙流感有時也會導致精神障礙。然而,這種對認知障礙感染源的探索很快就被邊緣化了。 究其原委,首先是因為在20世紀30年代問世的一種對於人的新理解,重又切斷了大腦與“主體”間的聯系,那便是弗洛伊德(Freud)的理論。儘管科斑出身的神經學家弗洛伊德本人並未排除借助神經研究探尋通往無意識之途的希望,但他開創的精神分析學卻導致人們不再去追究精神障礙的器質病因,這類障礙變成了僅僅關乎個人經歷、無意識、壓抑、心理結構和社會背景的事情。
接著,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遺傳學興起,致力於從神經元DNA中去尋找絕大多數無法解釋的精神病症的原因。人們嘗試用一系列的基因突變來詮釋精神分裂症、自閉症乃至阿爾茨海默症,但這樣一種基因決定論並不能真正令人信服。科學家最多只是提出了一些模糊的可能性,而這就為感染致病的假設留出了餘地。
實際上,微生物致病的線索從未被真正拋棄。在整個20世紀,醫生們發現,許多精神障礙是與某種感染性疾病同步或緊隨其後發生的,儘管很少能夠找到某種特定微生物與神經系統症狀或行為症狀之間的因果聯系。“20世紀80年代以來,人們對這一研究領域的興趣不斷增加。”約爾肯和托雷証實。而且,進入21世紀以來,這種潮流還出現了加速的趨勢。正如後文所述,人們已經開始正視這種把微生物看作六種主要精神疾病病因的假設了。
但到目前為止,這還只是假設,還只是在醫學及流行病學觀察啟發下進行的初步探索。但它已經為我們指認了一些形蹟可疑的嫌犯,而且它所提出的論據都鼓勵著人們去進行更深入的探索。因為,一旦某些推理得到証實,精神障礙的治療前景將被徹底更新 — 對於許多感染性疾病的治療,我們駕輕就熟,甚至還能用疫苗加以預防!況且,在對精神疾病的理解方面,臨床醫學領先於生理學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 希波克拉底和馬拉卡尼可以作証 ……
精神分裂症 微生物破壞神經元發育 自閉、妄想、冷漠、幻覺…那些行為低級單一的普通微生物何以能夠使人格發生如此紛繁复雜的改變?這一假設是顯得有些瘋狂,但卻能對許多精神分裂症病例作出解釋!誠然,人們已經為這種病症找到了其他一些病因,比如幾十種易感基因,比如艱難的童年經歷,比如身為少數族群的遭遇,比如吸食大麻……但越來越多的証據說明,在導致該症的禍首名單中,還應該加上病毒、細菌和寄生蟲的名字。
上世紀80年代,某些研究証明在流感疫情與後來罹患精神分裂症的新生兒之間存在著統計學意義上的聯繫----這是第一批把矛頭指向微生物的証據。人們發現,在冬末和春季,或者在流感大疫情時出生的人,罹患精神分裂症的比例較高。這些結果導致科學家提出了這樣一項意外的假設。 個人之所以會產生幻聽,其部分原因可能是20年前,他的母親在孕育他時得了一次普通的流感…
此類感染可能在任何年齡發生 為了証實這一假設,眾多實驗機構對孕婦及新生兒血液中某些感染性病原抗體(免疫反應的關鍵因子)含量與孩子日後精神分裂症病情況之間的聯繫進行了研究。由此得出了越來越多的肯定結論:流感,以及弓形體病、疱疹、風疹、麻疹、脊髓灰質炎…這許許多多的病毒、細菌或寄生蟲導致的感染,特別是當它們發生在孕期的前6個月,就可能使孩子罹患精神分裂症的概率翻上2倍、10倍甚至20倍!
為什麼會這麼多的“嫌犯”呢?“因為其實感染性病原是什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發生感染的時機。”法國圖盧茲第三大學的達尼埃爾 貢扎萊茲—迪尼亞(Daniel Gonzalez-Dunia)答道。無論發生的是什麼類型的感染,孕婦、胎兒或新生兒的炎症反應才是導致孩子日后罹患精神分裂症的直接誘因。炎症反應時大量產生的炎性蛋白細胞因子尤其會擾亂胎兒的大腦發育。此外,多項研究已經揭示,嬰兒大腦中一些結構異常會在成年時導致精神分裂症。
除了產前和圍產期產生的感染之外,童年時期的其他一些感染也可能為精神分裂症的發生提供便利。2008年,著名的斯德哥爾摩卡羅林斯卡研究所根據對120萬名瑞典兒童進行的一項研究指出,兒童階段受到某些病毒(包括巨細胞病毒和腮腺炎病毒)感染,會使精神分裂症的患病率輕微上升,這同樣是由於免疫反應對大腦發育產生的不良副作用。
甚至連成年人的大腦也不是安全無虞的。雖然到目前為止,這一假設還未經証實,但縑疑病原正在一個個被發現:博爾納病病毒、巨細胞病毒、弓形虫…在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血液和大腦中,發現這些微生物或針對它們的抗體的概率比較高。比如德國慕尼黑大學的魯道夫.旺克(Rudolf Wank)最近就發現“接受檢測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中,有40%的血液中存在衣原體病菌,而只有6%的健康人身上存在這種病菌”。
待續… 近來甚至連幽門螺旋杆菌這種可以導致胃腸道潰瘍的病菌也被牽扯了進來! 這些微生物是怎麼擾亂我們大腦的?除了炎症機制以外,還有一些機制可能從內部干擾大腦細胞!但這尚待研究証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