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無意識 文字取材:Valerie Landon Carine Peyrieres
一個多世紀以來,人類心理中這個迷人但又難以參透的部分令許多科學家迷惑不解,擺在我們面前的,依舊有許多不解之謎…… (1) 弗洛伊德,無意識的探險者 19 世紀末,一名年輕的醫生發現了我們的隱秘想法所棲身的這個陌生世界。他發明了一種讓它們重新出現的方法,那就是精神分析。
「和我談談這次神奇的治療好嗎,布羅伊爾醫生。您說這名女子原本患了癔症(俗稱「歇斯底里症候群」),而當她向您坦白了自己的秘密後,她的症狀就逐漸消失了?」 「這的確是個奇特的故事,西格蒙德。我的朋友,相信我,就我所知,伯莎.帕本漢姆(Bertha Pappenheim)的病例獨一無二。兩年前,當我被請到她的床頭時,這位 22 歲的年輕女子正陷於各種奇怪的困擾中。她雖然是奧地利人,但已經失去運用德語的能力,只能說英語。她忍受著暫時性癱瘓的痛苦,聲稱有黑蛇在威脅她,而且堅決拒絕喝水!」
「事實上,這是癔症症狀的典型表現。」 「是的,我知道像你這樣一位年輕的神經科醫生和研究者必定會對這種神秘的疾病發生興趣……」 「而且它很可能是由神經紊亂而導致的。布羅伊爾醫生,我確實希望有朝一日能發現這種機能障礙的性質。雖然目前我的實驗室研究還僅限於鰻魚的生殖系統和蝦的神經系統……」 「要有耐心,西格蒙德,要有耐心。我來講講我的病人—— 一位令人驚奇的女性 —— 如何發明了對自己的療法,我覺得這會對你有用的。
當時,伯莎.帕本漢姆似乎陷入了某種瘋狂。她幾乎讓我每晚都去,希望我能使她擺脫那越來越頻繁的癔症發作。你知道,催眠不是我的專長,但就我所知,這種飽受爭議的做法是唯一一種能安撫這類病人的方式。於是,我嘗試著使她安定下來,但並不太成功。直到有一天,這位年輕的女子在這種類似睡眠的狀態中找回了一段封存的記憶,那是使她對水感到厭惡的一個場景:幾周前,她看見保姆的狗從一隻玻璃杯中喝水。而就在向我透露這段忘卻的軼事後,她的厭惡感就消失了。一找到症狀的來源,她居然就痊愈了!於是我們對其他使她不堪重負的症狀如法炮制,她說想這樣給她的心靈「通煙窗」。」
「真是太神奇了!你們這種獨特的療法持續多久?」 「前後大約有6個月,伯莎耐心地回到記憶中,找尋引發每種症狀的事件。而每當她親口說出這些記憶時,病痛就被清除得一乾二淨……」 「這可以說是一種話語療法。」 「的確。而且,她就是這麼稱呼的。想想看,就在她回憶起那個一切症狀之源的當口,她的手臂就不再癱瘓,而且又能說德語了,這時我有多麼驚訝!其實,那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天,她在照料生病的父親時,產生了一個幻覺,似乎看見一條黑蛇正向她逼近,而她卻無處躲藏!」
「這樣啊……」 年輕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醫生沉思了片刻。1882年秋季的一個晚上,他的前輩約瑟夫.布羅伊爾醫生(Josef Breuer)在維也納向他講述的這個引人入勝的故事為他打開了意想之外的視野。孩提時代,他夢想成為逹爾文或漢尼撥那樣的探險家或征服者。26歲時,他決定專攻神經病學,以探索人腦這片依然陌生的「大陸」。
隱秘想法能使我們患病嗎? 比起他的解剖學研究,伯莎.帕本漢姆採取的方法會不會為他帶來更好的前景?事實上,雄心勃勃的西格蒙德希望能迅速進級,得到令人尊敬的地位,以迎聚他熱戀著的年輕的瑪莎……從訂婚到結婚,她等了他四年。在此期間,這名醫科學生馬不停蹄地工作,他還得到一份獎學金,到鼎鼎大名的夏科教授在巴黎的實驗室學習了幾個月。 這位法國醫生贏得弗洛伊德的仰慕,因為他堅決反對傳統精神病學把癔症患者當作裝病者看待的觀點,相反,賦予這些患者真正精神病人的地位。此外,夏科被視為催眠療法的大師。
他的公開演示令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贊嘆不已。「只要我打個響指,你就不會再打顫了。」通過簡單的口頭暗示,一名病人停止了痙攣,另一名病人則恢復了視覺,癱瘓的雙腿也能活動了。 夏科認為,話語對身體的這種力量恰好能證明,癔症的症狀是由精神創傷引發的。弗洛伊德讚同這一觀點。他又想起伯莎.帕本漢姆和他的朋友布羅伊爾。思想還有這麼多力量有待發現!他做了個決定:一回到維也納,他就和瑪莎結婚,開一家診所治療癔症患者,與他們一起破解精神的神秘軌跡。
弗洛伊德熱衷於傾聽病人的講述,從而尋找出擾亂他們心神的過往創傷。通過催眠,他得以挖掘出癔症患者許多可怕的記憶,那經常與孩童時期的性虐侍有關。而醒來後,這些可憐人對此又變得一無所知。 由此,弗洛伊德確信,因為這些記憶令人無法承受,所以被壓抑在大腦一個封存的櫃子裏:那便是無意識。但是,這個堆放了一個人最不可忍受的想法的記憶垃圾箱並不就此失去作用,它暗暗地影響著此人的個性甚至生理。癔症患者可能受制於這些模糊記憶。弗洛伊德認為,要治療他們,不僅得重新挖掘出這種創傷性記憶,還得讓意識除去它的誇張成分,才能完全排解患者的痛苦。
沙發上的談話 其實,這並不是甚麼新觀點。在巴黎,夏科的助手皮埃爾.讓內(Pierre Janet)已經提出,在催眼期聞暗示癔症病人將創傷轉化為愉快的回憶能夠緩解病情。不過,弗洛伊德選擇了另一條道路。他放棄了催眠術,因為他發現,這種方法的效果流於表面,而且是暫時性的。讓病人在清醒的狀態下找回在無意識中折磨人的隻言片語,這樣不是更好嗎?也許他應該不斷地向病人提問,打開話匣子,直到找出那段隱藏的記憶。這值得一試。於是,弗洛伊德醫生不再對病人催眠,而是讓他們躺在診室中的專用沙發上,自己則坐在後面,手放在病人的額頭上,不停發問。
他要求病人進行聯想,試圖在某句話的深處捕捉病情的隱秘病根。「別有顧慮,想到甚麼就說甚麼,不要去選擇或排除。」弗洛伊德這樣要求,後來他發現,打斷病人的話語並無益處,還是讓他們滔滔不絕的好。 1892年,伊麗莎白.馮.R(Elisabeth von R.)可能是這種新療法的首位受益者。這時,弗洛伊德已將自己的方法命名為「精神分析」。這位年輕女子受到嚴重腿痛的困擾,甚至不能走路。但沒發現肌肉或血管有任何損傷。弗洛伊德決定從她的無意識中尋找病痛的源頭。雖然有時說話沒頭沒尾,但在傾吐了一年之後,伊麗莎白終於承認,她長期暗戀著她的姐夫,所以在內心深處,她可能希望她的姐姐死去。她壓抑著這些罪惡的情感。而在承認這種不道德的欲望之後,她的煎熬也就結束了。
夢:不可告人的慾望 弗洛伊德勝利了,他的道路是正確的。他自此確信,失言、口誤和無意間的文字遊戲都是無意識的信號,可以借此對其進行探索。病人的直言不諱能使他更加深入他們苦惱的陰暗面。依托著這些證詞,他逐漸完善了關於神經症起因的理論。 他甚至決定在自己身上實施該療法,並開始仔細記錄自己的夢。他預感到,夢是無意識想法的真正揭秘者。例如,在一場夢中,他看見自己坐在一個火車包廂裏,膝上放著一頂透明玻璃製成的大禮帽,這很像他的一位同胞奧爾醫生(Auer)發明的一種實驗儀器,奧爾由此名利雙收。弗洛伊德認為這樣就能抓住這個夢的含義:他嫉妒奧爾,希望自己也能取得一項發現,從中致富……
但是,他在自己的無意識深處發現了更加不可告人的念頭。當他自問為甚麼會對父親的去世有負罪感時,他發覺,在孩童時代,他對自己的母親有著深深的渴望,甚至想要殺死父親!這一新發現令他震驚不已。難道說童年時的這個小男孩可能有種亂倫的性渴求,以及謀殺的願望?那是不是所有的兒童都這樣?弗洛伊德不斷地在病人身上獲得驗證。最終,他認為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這是幼兒時期的一個必經階段,並稱之為「俄狄浦斯情結」。 聚焦 俄狄浦斯情結根據希臘神話命名。俄狄浦斯被養父母撫養成人,他殺死了拉伊奧斯(他的生父),娶了約卡斯塔(他的生母),卻不知道他們的血緣關係。他知曉以後,刺瞎雙眼以懲罰自己。
與此同時,自我分析也使他隱約意識到,斷言所有癔症病人都在童年經受過性虐待可能是錯誤的。他認為,他們的告白可能是虛假記憶。那是無意識建立起來的印象,以掩蓋兒童時期的亂倫慾望,就像他本人感覺到殺死了父親以獨佔母親一樣。不過,即使這些事在現實中並未發生也無關緊要。弗洛伊德認為,就算這只是個扭曲客觀現實的白日夢(或「狂想」),它也像一次真實的創傷性事件一樣被感知、經歷。於是,他推翻了第一種理論,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更加獨特的理論:精神分析師不該關心病人的真實歷程,而更應該關注病人敘述的方式……
聚焦 口誤是在人們不小心用一個詞代替另一個詞時發生的。弗洛伊德認為,它揭示了意識想要隱藏的事實。例如,某人在會議開始時宣佈「會議結束」,這清楚地表明了他迫不及待地希望結束會議! 精神分析:科學還是惡作劇? 長時期內,弗洛伊德和他對無意識的探索被視為醜聞。直到今天,這位人類心靈的考古學家仍未得到人們的一致認可。有人把他當作無視傳統觀念的天才,他對知識的無畏打開了一條通往人類最深處的危險旅途。其他一些人則認為他是個江湖騙子,精神分析是欺世盜名。
確實,精神分析問世百年以來,還沒有人能客觀證明它的療效。它能治病嗎?不確定。但是,許多人證明,它在克服生活中遇到的焦慮心理方面有良好效果。 那麼,應該把弗洛伊德的方法與傳統科學相對立嗎?為躲避納粹而流亡英國的弗洛伊德本人直到1939年去世前仍然希望,有朝一日,生物學以及製藥學的進步能解決精神分析試圖解的問題……
(2) 無意識的大腦確實存在,證據就是…… 它能見人所不見 雖然我們並不知道,但無意識隨時聽候我們的召喚。四項驚人的實驗能夠說服你。 我們的大腦就像一塊海綿。它接收、處理的信息量遠遠大於它向我們所展示的。我們從何得知?大部分要歸功於對半邊感知缺失患者的研究。由於右腦的一小片區域在事故中受損,這些病人視野的左半邊全被遮掩了。例如,如果你給他們一盤薯條,他們只看見,也只吃盤裏右邊的部分。
在日常生活中,他們只刮右臉的鬍子,只讀報紙右邊的欄目,只描畫物體的右邊部分,對坐在他們左邊的人「視而不見」—— 即使他在對他們說話,有時甚至不用左胳膊、左腿,這都是因為他們沒有意識到左邊的存在。盡管如此,這些人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對左邊一片瞎」……約翰.馬歇爾(John Marshall)和彼得.咯里根(Peter Halligan)在1988年進行的一項實驗揭示了這一點。這兩位英國心理學家向一名半邊感知缺失患者展示了一幢房屋的兩幅圖片,一幅完好無損,另一幅的房屋左邊發生了火災。受到詢問時,病人宣稱這兩幅圖毫無差異。然後,研究人員問她,她更希望住在哪一幢房子裏。奇異事件發生了,她毫不猶豫地指向沒有著火的房子!她看不見火焰,但她的大腦卻收到了信息。
歸其本源,這沒甚麼可驚訝的,半邊感知缺失患者的雙眼毫無問題,因此還在繼續將信息發送給大腦。而令人驚奇的是,這些對病人來說「隱形的」數據經過非常精密的無意識機制的處理,同樣能使其感到危險。其他實驗也確認了大腦的這種「無意識視覺」。最驚人的是2008年一名代號為TN的荷蘭病人進行的實驗。一次事故損壞了他的大部分視覺皮層,由於大腦的這一部分對視覺至關重要,所以他完全失去了視力。但是,他本能地對面前的人的表情做出反應。當別人對他微笑時,他也微笑;面對生氣的臉時,他會皺起眉頭。而這都是在他完全看不見的情況下發生的!蒂爾堡大學的神經學家由此推論,他的大腦悄悄接收,處理的信息量遠遠超過它所展示的表象。
為了確証,他們對TN進行了一次不可思議的測試:這位盲人必須不用手杖,只憑本能穿越一條佈滿障礙物(紙簍、文件、攝像機支架……)的狹窄走廊。為了避免他受傷,一名實驗人員走在他身後,但他並不需要介入。TN蹣跚而行,最終沒有碰到任何障礙物就穿過了整條走廊! 它讓我們不自覺地儲存記憶 你的健身教練在周日是甚麼髮型?今早在樓梯上遇見的數學老師穿著甚麼?完全沒印象?你無意識的大腦卻有可能記得。證據就是加利福尼亞大學的兩位美國神經學家黛博拉.漢努拉(Deborah Hannula)和查蘭.蘭加納斯(Charan Ranganath)進行的這項實驗。
2009年12 月,他們對 20 多人進行了以下測試。首先,他們讓這些志願者觀看54幅風景畫,每幅圖上都貼有一張不同的照片。然後,他們再向志願者出示同樣的圖片,並要求他們從三張人像照片中指出對應的人。在 62% 的情況下,參與者的回答是正確的,但這並不是實驗最有趣的結果。 這是因為,通過一種特殊儀器,科學家能夠觀察到志願者們在測試過程中目光投向的位置。與此同時,他們使用核磁共振檢查其大腦的活動。結果顯示,即使回答錯誤,試驗者的目光停留在正確人像上的時間也要長得多。每當他們的目光停留於上時,海馬區(大腦創建記憶的一個古老區域)就活躍起來。所以,即使有時會選錯人像,但無意識的大腦卻始終保留著正確答案!
它比你懂得更快 從小,別人就教育我們,要往腦袋裏裝進新東西,就得專心學習:用功、用功,再用功。不過,這其實並不一定……在我們不知不覺的時候,大腦已經理解、學習了一大堆東西(有些還極其複雜),而且毫不費力。美國著名神經學家安東尼奧.達馬西歐(Antonio Damasio)是最早揭示這一點的人之一。1984年,他請一些志願者進行一個遊戲。規則很簡單,玩家面前有四堆牌,他得從中抽出100張,每次都可任選牌堆抽取。
每張牌都能帶來一定金額的錢(花色大小不同,金額也不同),但是不時會出現一張不可預見的陷阱牌,使他輸錢。玩家開局時有 2000 美元,目標當然是盡可能多地賺錢。事實上,牌局有一條秘密規律:A 和 B 這兩堆牌能賺更多的錢(100美元),C 和 D 這兩堆牌則只能賺 50美元。但是與之對應的是,A 和 B 牌堆裏的陷阱牌會讓他失去1250美元,C 和 D 的陷阱牌則只會讓他失去 250美元。總之,謹慎的做法是從 C 和 D 牌堆中抽牌。但玩家並不知道這些。 參加這項測試的人幾乎採取了同樣的策略。試過了每個牌堆之後,他們只從回報更高的 A 和 B 牌堆中取牌。然後,當他們遇到第一張陷阱牌時(大約第一張),他們會更猶豫,但仍繼續傾向於前兩堆牌,即使他們在手接近牌堆時會流汗。
直到第 80 圈,他們才理解各堆牌是如何組成的。儘管如此,在嘗試 40 至 50 次時,玩家基本上已經只從風險更小的 C 和 D 牌堆中取牌。所以說,在他們本人理解牌局的設置之前,無意識的大腦已經直覺地吸收了信息。此後,其他團隊再現了此類實驗,但使用的遊戲複雜得多,如果不把問題的情況寫在紙上就無法理解。他們每次都得到了相同的結果。隨著實驗進行,即使實驗者還說不出主要規律,他們的表現卻越來越好。所以,我們的大腦能夠無意識地運行,兒童也許就是通過這一種制學會說話的。因此,在 5 歲時,雖然還沒學過語法和動詞變位,但他們的表達幾乎已經沒有句型或配合錯誤。
它影響我們的判斷 無意識的小細節每時每刻都可能影響著我們的判斷,證據是美國耶魯大學的心理學家們完成的這項實驗。2008年,研究人員請41名大學生參加一項心理學測試。在會面時,接待每位志願者(他們在不同的時間被召見)的是實驗人員的一名同伙。他一手端著一杯咖啡,一手拿著一本記事簿和兩本書。他推說要在本子上登記該學生的姓名和到達時間,於是請對方幫忙暫時拿一下咖啡杯。咖啡可能是熱的,也可能是冰的。所謂的實驗開始後,實驗者向每位學生出示一份描述某人的形容詞清單,如聰明、敏捷、勤奮、堅決、實幹、謹慎等。然後要求他根據這些描述用另外十來個形容詞表述此人的個性、如專注、可愛、迷人、認真、慷慨、合群……並用以1到7的數字確定契合度。
研究人員把結果匯總後大吃一驚!他們發現,端過熱咖啡的人對陌生人的評價更偏於快樂、親切、合群、慷慨、令人愉快,總之比那些端過冷咖啡的人更加熱情。不可思議!所以,像咖啡溫度這樣無足輕重的細節也能通過聯想影響我們的觀點。研究人員認為,這是因為皮膚與咖啡杯的接觸喚起了一長串與溫暖體感相聯系的無意識記憶:嬰兒時期與母親皮膚溫暖而令人安心的接觸、戀人的愛撫、朋友的擁抱、泡熱水澡帶來的快樂、冬天走過有暖氣的房子的舒適感……總之,與合群、可愛、快樂、親切的人在一起時的感覺良好、幸福、安全的時刻……科學家認為,到測試的時候,熱咖啡喚起的這麼多積極的感覺仍干擾著志願者的大腦,並引導著他們的判斷。
(3) 沒有自動駕駛員的一天 太累了!如果我們有意識地考慮一切,日常生活將複雜得多…… 今天第一節課就是史地課測驗!弗雷德一邊飛快地騎著車,一邊在腦子裏複習著第一次世界大戰引發的後果。突然,從右邊竄出一輛汽車!喔唷!一意識到這些,他的手指就緊緊地握住了剎車。女司機下了車,把他罵得狗血噴頭。但他幾乎甚麼都沒聽見,迷迷糊糊中只看見女司機身邊的那個女孩。她和他年齡相仿,有著漂亮的眼睛。她微笑著說:「你好,我叫阿娜伊斯,你呢?」他的心狂跳,兩腿發抖。不管怎樣,他還是結結巴巴地說:「弗雷德。」這位小姐告訴他,他們在同一所中學。太好了,弗雷德內心深處感到自己戀愛了!
以後,他會和美麗的阿娜伊斯一起回想起這場不可思議的相遇。事實上,弗電德應該感謝他的無意識。因為如果沒有它,這場艷遇就不可能發生。他一踏上馬路,苦差事就開始了。這是因為,如果沒有無意識的處理,他的思想就會被各種感管接連獲取的信息潮所糾纏,甚至淹沒。汽車喇叭聲、鳥鳴聲、左右兩邊竄出的汽車、汽油味兒、麵包店散發出的熱麵包香、吹拂頭髮的風、手心握著車把的感覺……各種聲響、氣味、噪音、畫面攪成一團,無法辨認!
幸好,在現實中,這些數據沒有使我們的頭腦癱瘓,這是因為它們已經在我們的無意識深處被悄悄地處理過。還好有這種能夠實時分析各種感官信息的上游處理,最終,在每個時刻,這些感覺中只有極少數到達我們的頭腦。這使我們能抓住關鍵:紅綠燈變化、汽車、道路狀況等。為了簡化我們的任務,這個自動分析系統評估汽車的速度、我們與人行道的距離、拐彎的角度,在不知不覺中引導我們的動作,使我們免於犯錯。
在最小的動作前也再三思量 我們的無意識做的事甚至還不僅如此。在整個路程中,是它在自動指揮我們使自行車前進的動作。幸巧有它!想想看,如果我們對每個動作都得思量再三,那是多麼折磨人啊:踩右踏板,然後是左踏板,用力,握住車把,別發抖,讓身體的重量均勻分佈以保持平衡……想知道這有多難嗎?那就回憶一下你童年時第一次跨上自行車的情景。幸好,通過學習和不斷重複,你的無意識記錄了正確的動作,並使技術不斷精進,最終炮製出一套程序,使你如今可以不用思考就能騎車。而且騎自行車也不是唯一一件被自動化的活動。
我們的大腦充溢著這些小「程序」,當我們走路、得體地吃飯、說話、閱讀、寫字、甚至做更複雜的活動,如體操動作或彈結他時,它們就會啟動。 這些自動機制不僅保證了動作的準確性,而且解放了頭腦。例如,這使我們在寫一篇文章時能把精力集中在內容上,而我們的手指則在電腦鍵盤上自動把它記錄下來。同樣的原因也使得我們能在騎自行車時回想歷史課內容……哎,說到心中默背,它差點兒把弗雷德送進了醫院!他能逃過此劫,又是因為無意識的處理系統。早在信息抵達意識以前,他的「自動駕駛員」已經認出了汽車,發現它代表著危險,並發出了握緊剎車的指令。結果,當弗電德最終看見汽車時,他只需150毫秒就能做出反應。如果他還得從頭開始分析情況,有意識地想出解決辨法,那至少得花3倍的時間!
此外,還有阿娜伊斯……弗雷德需要思考多長時間才會墜入愛河?一分鐘、一秒鐘?用不著這麼久。愛情就像一個事實擊中了他。當然啦,有甚麼比一見鐘情更無意識呢……到底發生了甚麼?她出現在他面前的一瞬間,他的大腦就開始運行對人進行分析的自動程序。依靠她面孔的微小特徵、相貌的細節以及態度、並將所有這些信息與存儲的人物目錄進行對照,大腦迅速地對此人有了概念(年齡、性別、情緒,甚至對其個性有了大概理解)。在我們與他人的關係中,這種第一印象至關重要:我們正是由此辨認朋友和敵人,並根據他人的精神狀態調整自己的舉止。不管怎樣,關於阿娜伊斯的結論是積極的,積極到引發了一種強烈的願望。弗雷德完全不了解把他引向這一選擇的原因,但他感覺到了,他戀愛了!
能一眼決定是多好的事啊! 每當我們需要做出決定時,我們的無意識都會進行此類現場評估。但它們可靠嗎?如果相信布魯塞爾自由大學的阿克賽爾.克里爾芒斯(Axel Cleeremans)和勞倫.瓦羅切(Laurent Waroquier)的工作,那麼答案是肯定的!不久前,他們讓一組成年人進行了一次複雜的選擇。研究人員向他們描述四輛汽車,每輛車有 12 種特徵。例如,一輛車「有很大的後備箱」,「配有置杯架」,「引擎很好」……另一輛車「後備箱不大」,「引擎不太好」,「不太需要保養」等。然後再問他們哪一輛車最好。
有些實驗對象必須馬上回答,有些則被允許思考幾分鐘再回答。研究人員發現,給出第一印象的人比那些有時間考慮再決定的人作出了更好的選擇。「我們經常傾向與質疑自己的第一直覺,這裏的情況就是這樣。」阿克賽爾.克里爾芒斯解釋說,「但是,要在一個我們熟悉的領域裏進行選擇,第一印象往往是正確的。而在一個有待我們開發的領域,情況則相反:第一印象更可能是騙人的。」簡言之,在早晨選擇著裝時,我們的無意識大腦很有用,避免我們對衣櫥裏的每件襯衫都衡量一番。但在進行更更複雜的選擇時,它不能代替我們的智慧,在決定自己在職業方向時,很難完全信賴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