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足跡》 聖嚴法師自傳 (一)童年 Footprints in the Snow- The Autobiography of a Chinese Buddhist Monk 這本書的內容太精彩了,忍不住一定要與您分享。 【請按鍵換頁】
聖嚴法師少年時代於狼山出家後,歷經經懺、軍旅生涯、而後再度出家。隨後閉關苦修,也到日本留學取得碩、博士學位、在美國弘法、創立法鼓山……,生命對法師而言,就是一場實踐佛法的歷程。
孩童時代,我常常生病,身體羸弱。三歲時開始學走路,五歲才會說話,學習事物非常緩慢。家中的牆上有個吊鐘,我的父母、哥哥、姊姊們都教我如何看時間,但這對我來說太難了!記憶中,那些箭頭指向四面八方,像密碼般的奧妙與難解,讓我很困惑。
我愛吃西瓜,但五歲了還不會說「西瓜」,只知道西瓜必須切開才能吃,所以,叫「西瓜」為「開開」,家人認為我長大後,必是一個傻瓜。因為我很遲鈍,所以被分配到不用大腦的工作—就是照顧羊群。
我實在不知道要做什麼,所以就帶羊兒去溪邊或到另一處水草肥沃的地方後,便任由牠們去!回家後,媽媽問我:「羊兒呢? 」我回答說:「牠們要吃草,不想回來。」然後,我的父母就必須去把羊趕回來。
最後他們決定,我只需要去拾草餵羊就好了!然而,這對我來說也太難了,這些山羊是很挑剔的,只吃一種草。我也分不清是哪一種,常常抱了一束草料回家,牠們碰都不碰。
多數的時間,我沒有玩伴,只能獨自一人玩耍,我的父母兄姊在醒著的每一刻都很忙。白天時,我會跑去躲在麥田裡,特別是扁豆栽種植區。扁豆的花很香,豆子又是垂手可得的零食。我不知道我們家的田與別人家的田是有區隔的。
記得有一個夏日,在濃密的樹蔭下,做著白日夢,懶洋洋地躺在溫暖的泥土上,順手就在低垂的茂葉中摘下了豆莢。突然間,一個陌生人把我從那愜意的小天地中揪出來,用嚴厲的口吻質問我在做什麼?我嚇到了,原來我不經意地遊逛到鄰居的田裡,後來,哥哥解救了我。
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我踏進家門時,母親從爐灶旁轉身對我說:「你為什麼要去做賊?」我羞愧地低下頭來,害怕地渾身麻木。
我穿的衣服都是哥哥們留下來的,輪到我穿時,已添上了由父親的舊衣縫補的補釘。因為我個子矮小,哥哥們的舊衣都太大了,穿在身上就像是個小侏儒穿著巨人服一樣,而我的母親讓我非常氣惱,因為她不肯替我修改。
記得有一年,過新年時,她又給我一件不合身的上衫做新衣。我氣憤地說:「為什麼我老是穿舊衣,而別人都有新衣穿?」她回答:「這是新補過的,所以也是新的,能讓你保暖。」
九歲那年,我居然上學了!我沒有書包,就拎了個籃子,裝著毛筆、墨汁、硯台及紙張。但是在我上學的配備中,最重要的是那個竹子編的午餐盒。
我們讀《三字經》《大學》,這是儒家的經典之作。但上學途中,我常常被攔下來抓去玩耍。當老師問我:「為什麼遲到?」我就撒謊:「家裡忙,需要我。」午餐時,我又撒謊說:「要回家幫忙做事。」就跑走了。實際上,是我已經和朋友們約好下午去玩。
有時候我整天起沒去上學,我從家裡帶了午餐盒,跟一群朋友去玩耍,吃完飯後再去找另一群朋友玩,直到有一天被我母親意外地撞見。她說:「我們家是多麼地辛苦才能送你去上學,我希望你能成功,飛上枝頭,但你卻白白浪費這機會。」她痛揍了我一頓,而且哭了。我可以感受到她是真的傷了心,對我失望,接著我也哭了,流下了疼痛與羞愧的眼淚。
我又回到田間與哥哥們一起工作,繼續拾糞便。比起讀《大學》這本書,撿糞便真是太容易了,只要靠著我的鼻子。十歲那年我遇到了第三位老師。我的鄰座是一位比我小一歲的女孩,她家裡是開糖果店的,每天都帶一條糖果來學校,偷偷的塞給我,她不跟其他人玩,只跟我玩。後來她生病,就沒來上學了。不知道是想念她還是她的糖果,我期盼著她的出現。
但是她真的來上課時,一隻眼睛瞎了。她變得有殘缺,我覺得難堪,所以拒絕她繼續坐在我旁邊。她受傷了,再也不來上學。這是我一生犯下最糟糕錯誤中的一個,內疚啃噬著我,懺悔也無法彌補我的過失。
上課時碰到打仗,我們就躲到桌下,用毯子覆身。槍聲徹夜響個不停。後來,我復學了,我發憤學習。我記住了整部的《中庸》、《論語》及半部的《孟子》,至今,我仍記得書中每個字。後來到樂餘鎮的一所小學,學校要求穿制服,而我的父母負擔不起,我無法穿制服,沒穿制服的人必須站在班上同學的後面,而且一能參加集會慶典。
我乞求母親幫我做套制服,母親說:「我們沒錢,甚至連給你買雙鞋的錢都不夠。」我通常打赤腳上學,父母對於無法給予我一套制服,心裡很是歉疚。
早先的強記讀書法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輕易就能閱讀學校的教材,也成為班上資優生。有一回考試,好像幾個沒考過,被叫到老師辦公室,一個個重考。老師問一個問題,學生接著回答。我站在敝開的窗戶外耹聽,學生在窗內站著。我輕聲將答案經由敞開的窗戶傳送過去,第一個學生通過了。第二學生時,我仍輕聲地講出答案,但他害怕僵住了,被老師發現了,用尺打我的手心來懲罰我。
狼山出家 我們每天四點起床,晚上十點才疲累地爬到床上。我們誦經,做早晚課,只有年長的僧眾打坐。他們說我有許多業障,必須拜佛懺悔。我記不得課誦經文,我以為記憶力不好,但有一天我照例在觀音像前禮拜五百拜,這位觀音菩薩就是我和母親一起持誦的大悲觀世音菩薩。我通常都拜得很辛苦,汗流浹背。
但今天我感受到一股力量從頂門而入,貫穿全身。接著的拜佛動作自然而毫不費力,動作持續著,但我的心已不再指揮著身體去拜。我感受到全身清涼、清新,心也明亮、透徹起來,好像菩薩降臨,賜予我什麼東西。那種感覺就像是從未意識到的茅塞被破除了、腦子開竅了。我的心變得靈敏清楚、記憶力增強、學習快速許多。有了這次經驗,我深信拜佛可以幫助消業障。
這是第一次的宗教體驗,如果從佛法的觀點來說,這個經驗回溯了我的過去生,並與今生連接起來。一個人如果在過去生有什麼修行,可說是種下了一粒種子,今生如果因緣成熟,種子就會發芽。這不是開悟的經驗,只是讓我生起了信心。 年長的和尚們注意到了,沒說什麼,而我卻開始明白他們眼中深沉的目光。當他們穿梭在殿堂中,不起眼的長衫下,輕靈飛舞的腳步也展現了新的意義。突然間,我開了眼,在這一生中,我第一次真正的開始學習。
我的師公朗慧老人,請了二位老師幫我學習,一位教儒學,一位教我佛法。這讓我對佛法有了正確的認識。和多數中國人的教養成長過程一樣,我的心中有著根深柢固儒家觀念中的忠誠與責任感。以前我曾經受過教誨,如今在狼山,又經我的儒學老師加深灌輸這些思想。一個有品格的人,必須規範他的思想與舉止,行為應從容得體,並得清楚地知道任何行動所帶來的正面和負面效應,這樣才能與人互動,建立關係。
孔子也教導人,不能只為自己而活。如果您是在家人,您對家庭有首要的責任;如果您是出家人,您同樣對您的寺院有責任。孔子勉勵我們要成為有用的人,他教導我們如何能與這世界微妙、溫和地共存;如何修身養性與身邊的人建立和諧、慈愛的關係。 儒家的責任感和忠誠心引導我的人生,與我所信仰、了解的佛教,是相容相契的!
一九四七年,朗慧師公還有讓我進入上海靜安寺的佛學院念書。我們研讀中國佛教的重要著作,例如《圓覺經》、《大乘起信論》,和有關瑜伽唯識、中觀、華嚴及天台各宗的教理文獻,這些都是佛陀的教誨,蘊含著佛法中心思想的典籍。
這個佛學院是由太虛大師領導的一群人所創建的,太虛大師是現代中國佛教的偉大復興者。他投注於建立佛學院的努力是驚人的,他在中國各地興建佛學院,倡導佛教教育也是我終生的目標與信念。
快速地瀏覽過廣大、繁雜與深奧的佛法後,我開始了解到祖師的法脈與悠久的傳承,是奠定狼山修行與道風的磐石。除了佛法與戒律學之外,我們也學英文、數學及中國古典文學,由高中老師及大學教授來授課。佛學院也注重體育課,我們跟著一位從知名的少林寺來的老師學習太極拳及少林拳。
一九四九年的春天,中國處處喧囂動亂,處在革命的劇痛中,我踏上了長程的越海之旅,一路東南行,茫然地駛向未來。
祝福您! 以上內容摘自《雪中足跡》 三采文化出版 為完成聖嚴法師籌辦法鼓大學的悲心大願,每銷售一本《雪中足跡》,三采文化捐贈NT$10予「財團法人法鼓山佛教基金會」,請大家踴躍請購。(法鼓山各分支道場均售)或請上法鼓文化網站請購。網址如下:http://www.ddc.com.tw/PrtShow.asp?Series=190&ClassType=4&CommId=28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