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上) 作者: Robert A. Bunton
我和妻子曾参加过一个神经心理学研讨会。主持人说要给我们放映一段录像。那是两支篮球队32秒的比赛,一支球队身穿白色队服,另一支身穿黑色队服,每支球队有三名球员。主持人让我们数出穿黑色队服的球员来回传球的次数。 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数传球次数,但是我看到了10次,妻子得出的结果却是11次,而且大部分观众也数出了11次。因此我很想知道,录像带停止的时候妻子是不是也比我看到的东西多。主持人问,有没有谁在录像带中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没人回答。 “什么都没看到?”大家纷纷摇头。 “几个人看到大猩猩了?”主持人问道。 还是没人举手。 “你们确定没有大猩猩?” 虽然大家有所怀疑,但还是点点头。他们知道没有大猩猩,但是确定录像带中定有蹊跷。
主持人重放录像带。在录像带快结束时,一个穿着黑猩猩服装的人跑上球场,停在画面的中央,捶胸长达9秒钟,然后走开了。球员们继续若无其事地传球,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研讨会中在座的各位大笑起来,觉得又有趣又尴尬,自己之前竟然没看到黑猩猩。
放弃理性是不可想象的 也许,最让认知学家畏惧的挑战就是以一种情感上使人满意的方式描述一种思维,而这种描述又要能够反映思维的固有局限性。其中最大的困难可能在于:大脑内有没有独立的线路,而且每条线路都受到不由自主、无法察觉的影响,从而无法独立思考。既然没有这个能力,确定感就不是生物学上的一种恰当的心理状态了。 在我们没法控制过多的沉思、多余的顾虑和强迫性洗手时,我们需要一个全新的视角,而不是来自同一受污线路的另一个声音。当我还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谈心疗法比较流行,我的精神病学教授一直鼓励我们要赢得病人没有卷入到错觉中和幻觉中的那部分意识的配合。
自由意志的概念假设我们拥有一部分思维,这部分思维能超越产生它的生物进程。科学调查要求这部分思维能客观地衡量证据。如果没有这种信念,知道感就不会有知道的感觉。每当知道感出现时,我们就会问同一个问题:我们如何明白这种知道感是可以信任的呢? 科学不断有新发现,而且这些惊人的发现有时是与常识相悖的;我们不能仅仅为此就对这些新的发现视而不见。我从事医药行业已有40余年,深知不论用意多么良好,只要不诚实就绝非长久之计。我们越早正视现实越好。
我们不能再骗自己说,这些相互矛盾或者不受欢迎的方面不存在,也不能说,通过蛮干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为了实现任何有意义的改变,我们得有个简单的甄别办法。自从开始写这本书起,我就发现自己越来越频繁地问一系列关于想法的问题:它是最新的科学发现吗?是一本心理学畅销书吗?是个人观点吗?想法与意识的工作方式是一致的吗?只要我们把这个问题运用到一天之中最重要的观点中去,就能很快地将合理的和不合理的区分开来。
在这一章中,我的目的就是要激发思考各种难题的新方法。 让我们先来看一些理性思维的观点,就从两本很流行的心理学书籍开始吧 - 丹尼尔.戈尔曼(Daniel Goleman)的《情商》(Emotional Intelligence)和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Malcolm Gladwell)的《决断2秒间》(Blink)。我不会把每个论点都全面介绍一番,而是集中在那些与辨别大脑如何工作以及我们希望它如何工作的差异最密切的要素上。
大众心理学和理性思维的迷思 如果看到一个儿童不慎落水,那么你很可能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跳到湖中去救他了。如果一条拉布拉多老狗蹒跚着穿过马路,前面的摩托又为了避开它突然减速,那么你很可能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就开始愤怒地就按喇叭了。在这两种情况下,你的行为都发生在知觉之前:在你看清孩子之前就已经跳入湖中了;你在看清摩托车为什么突然剎车之前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理性思维PK感性思维 有意识的认知比潜意识的行为花费的时间更长。只要将这项观察与杏仁核在潜意识惧怕反应中所起的作用结合,你就能抓住情商理论的要素。以上的跳湖救人的例子是曾经就读于哈佛的心理学家丹尼尔.戈尔曼提出的,他对此做出了简要总结。 如果边缘大脑告急,大脑其他部分就会共同执行紧急使命。若是你不幸遇到一起劫机事件,那么正在思考的大脑对将要发生的事只来得及瞥上一眼,根本就谈不上判断是好是坏。这个线路做了很多工作来解释情感的力量超过理性。
勒杜的研究表明,当思考的大脑还在作决定的时候,杏仁核就已经开始控制我们的行为了。在这样的时刻,例如当冲动战胜理性的时候,杏仁核新发现的作用就非常重要。勒杜认为,我们的情感有它们自己的思维,可以持有完全独立于理性思维之外的观点。 情商是聪明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它包括对你的感觉的了解,可以运用你的感觉做出人生中的有利决定。它还能帮你抚慰痛苦的情绪,控制冲动的行为。
大多时候,感性思维和理性思维紧张而和谐地共同运行,我们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认识方法融合在一起,指导我们的生活。一般来说,感性思维和理性思维之间有一种平衡,感性思维注入理性思维并影响理性思维的工作,理性思维提炼感性思维,有时也会把感性思维的输入拒之门外。然而,感性思维和理性思维都是半独立的能力,它们都反映截然不同而又相互关联的线路。当热情起决定性作用时,感性思维就占了上风,打败理性思维。
戈尔曼反复强调理性思维和理性思维的能力 - 在做决定时,理性思维能识别潜在的有害情绪,并控制这些情绪不让它们对我们的决定造成影响。乍看起来,这很有道理。任何一个冲动、鲁莽或刚愎自用的人都知道,平心静气做出的决定比急躁愤怒做出的决定更清醒。不过戈尔曼还推测,我们可以知道哪些情绪本质上是有害的,也可以知道这些情绪何时会对我们的思想产生不利影响。
有时候,在你感觉到了知道感后,却还是告诉自己:“稳住,你正在受到冲动和错误情绪的负面影响。”当我们误以为好友伊兹的房子是我们20年前看到的那栋时,我们无法知道这种知道感是错误的,因为我们有一种感觉 - 我们误以为自己认出了那栋房子。这种感觉是20年前我们首次认出伊兹的房子时所形成的神经中枢网络的一部分。只有在正式检测到这个想法并证明它是错误的(一个陌生人应声开门)之后,我们才能知道知道感误导了我们。
虽然情商理论强调了未被识别的有害情绪和情感能影响思维的清晰度,但是该理论最终还是回避了一些关键性的问题 - 我们是如何判断自己的思维是否摆脱了错觉和不受怀疑的偏见的。虽然被再三强调的理性思维听上去很空洞,但是如果没有来自身体和心理感受的输入,它就只能进行纯粹的思考。尽管情商理论有这些缺点,但该理论告诉我们:因为我们知道自己的思考何时出错,所以可以优化它,这一点还是极富吸引力的。写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想着我可以抑制住对情商理论的负面印象,给它一个公正的评价,但是,很难。
决断2秒间 维吉尼亚大学的心理学教授蒂莫西.威尔逊(Timothy Wilson)在他2002年的一本名为《自我的陌生者》的书中,有效地论述了潜意识思维无法进行自我分析的原因:“很糟的一点就是我们很难认识自己,因为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无法直接通往适应性潜意识………由于我们的思维都是在意识之外运行的,因此我们无法对潜意识进行直接加工。”威尔逊提出,我们一方面要自省,另一方面要观察别人对我们的反应,并从他们的反应中推断出我们思维的本质,而这本质用其他方法是无法识别的。
如果别人对我们的看法与我们对自己的看法不同,那么我们就需要将这种不同的看法融合到我们的自我分析中去。他警告我们,不愿外界对我们的看法而一味内省其实是会起反作用的。 如果他是正确的,那么自我意识的必要性和我们自我评估能力的局限性之间就成了僵局,而这种僵局苦想是无法解决的。如果我们同意威尔逊的话,就要挑战常识和民间心理学对我们自身的理解,包括对我们对自己思想和行为自觉负责程度的了解。
从本质上讲,他认为我们看不到隐藏层的行为,而且自我意识中的任何尝试都必须接受这种局限性。 威尔逊等认知学家的观察使现代心理学陷入一场存在性危机中。当大量的认知发生在意识之外时,我们会形成怎样的思维?自我不可知性与维特根斯坦的格言异曲同工:“对自己说不出口的就保持缄默。”然而,强调自省和自我意识的局限性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么该怎么办呢?
威尔逊最忠诚的粉丝之一就是《纽约客》(The New Yorker)的自由撰稿人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格拉德威尔在他网站上和书的尾注附录上夸赞威尔逊《自我的陌生者》:“很可能是我读过的最有影响力的书。”此书也促使他决定写《决断2秒间》。然而,格拉德威尔最后非常肯定地说,我们可以训练我们的潜意识,从而使其做出更有利的决定,而且我们可以知道自己何时作出了最有利的决定。我已将格拉德威尔网站上的一些简要摘录和他对《决断2秒间》的介绍囊括进来。他根深蒂固地相信理性思维,也因此得出一些非同寻常的结论。
威尔逊的结论和“输入 ---隐藏层---输出”的模式完全吻合,但是格拉德威尔的论点可以浓缩为:相信我们能看到输出(一种自发出现的想法),而且能推断出输入和隐藏层。为了更好地支持自我认知,格拉德威尔将潜意识决定随意地分成了直觉,“看上去不完全理性”的内在感觉以及那些瞬间做出的潜意识决定。然而,如果你用你自己“看上去完全理性”的感知能力作为决定理性与否的标准,那么理性又意味着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他宣称一部分潜意识可以不受情感和感情的约束,这使人想象出心理过程的一个新类别 ---绝对理性的潜意识瞬间决定。他提出了一种进化解释和一种不可识别的个别行为机制。“人类出现以来存活至今的唯一途径就是我们发展出另一种决策器官,这种器官能够用非常少的信息作出非常快速的决定。”然而,我们看到勒杜给出的潜意识作决定例子后知道,瞬间做出的决定有时是正确的,有时是错误的。在乍看到一个蜷曲的黑色物体时,我们通常会条件反射地向后跳。如果那东西真的是蛇,那么向后跳的决定就是正确的;如果它只是根卷曲的橡胶软管,那么向后跳的决定就是错误的。就是因为我们做出瞬间决定是为了提高生存率,所以这些决定并不一定总是正确的。
之前我曾指出,如果情感的成分超过理智,那么认知的不和谐将得到解决。内在的偏见和错位的知道感总是比理智有力、比理智聪明。威尔逊的主张受到格拉德威尔的坚定支持,他将威尔逊的主张作为事实引用,但这并不能与他相信理性思维的愿望相抗衡。结果格拉德威尔只好对基础生物学视而不见或者避而不答,以致他驳斥了威尔逊的假设,而恰恰是这个假设曾激发了他写书的灵感。
一个更为离奇的观念 罗杰.沙克(Roger Schank)是西北大学学习科学中心的创办者和负责人,也是耶鲁大学人工智能项目的前负责人,对理性思维提出了一个更为离奇的观念。沙克承认,在我们作决定时缺乏自知之明和推理能力,但他认为我们在评价别人的思想时能保留理性的判断力。
你认为意识是如何工作的 戈尔曼相信理性思维能知道自己何时受到愚弄,沙克看到了人们保持理性的能力局限于对他人的评估,而格拉德威尔则将理性的概念扩展到一些潜意识思想中。这三位知识渊博的作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了理性概念有赖于个人见解和信念,关键看个人认为意识是如何工作的。没有相反的科学证据能克服他们对理性本质的固有偏见。我想先来谈谈直觉、内在感觉和格拉德威尔的“瞬间决定”的问题。 宣称可以控制和改进潜意识是摇钱树---从教我们如何解开“直觉密码”的录音带和CD,到详细讨论内在认识的书籍,还有与学习、医疗、投资、销售和管理直觉相关的课程。
我们受到鼓励,从而“相信直觉”,“跟着感觉走”。然而,宣称潜意识思维能提供真知灼见只不过是将显而易见的东西换上簇新耀目的包装罢了。所有的想法 ---微不足道的、卓越的、平凡的、深刻的、悲惨的、真正危险的,都从潜意识(隐藏层)中渗透出来。问题不在于潜意识思想是否有伟大的价值,而在于是否能将其从非潜意识中分离出来。 关于直觉力量有个很经典的例子:化学家弗里德利希.凯库勒(Friedrich Kekule)在幻觉中看到一条蛇抓住自己的尾巴,从而发现了苯环。这个幻觉本身并无正误之分。
凯库勒本来还可以将他的幻觉解释成他应该学习一个新的高难度瑜伽动作,或者他应该举行狂欢宴会,但是机敏的化学家凯库勒提出了一条可验证的假设 ---苯环方程式。无庸置疑,创造力有赖于纯粹的幻想、之前想象不到的新联系、隐喻和幻觉。然而,更多地关注潜意识思想也不能确保它就有更高的精确度。 凯库勒对幻觉的解释让他发现了可以从科学上得到证实的假设。只不过,幻觉是无法进行实验室检验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