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milie Rauscher, Lise Gougis 人之初 作者:Emilie Rauscher, Lise Gougis

這個故事曾如此美好‚簡單而又圓滿......某天‚某人仰望星空‚從中看到了無數故事。他注視着身畔的生靈‚發現那是與自己相仿的同類。這一刻微不足道‚却不啻一道分水嶺‚在他曲折幽深的神經叢林中‚從此照進一縷微光-----我們現在稱之為“意識”或“創造力”‚雕塑、語言、神聖的儀式都將因之而生。這是一個智人‚分類上屬於700萬年前在非洲與黑猩猩分道揚鑣的人科生物(同屬人科的還有能人、直立人等)。智人‚即我們所屬的這一物種‚於15萬年前開始出現‚根據定義‚擁有“更現代的解剖構造”。不過更重要的是‚自4萬年前踏足歐洲以後‚智人又發展出了“更現代的智能”。

作為這場“認知革命”的標誌‚智人留下了豐富的岩洞藝術作品‚如“史前西斯廷”拉斯科岩洞(1. 8萬年)‚肖維岩洞及其歷經3 作為這場“認知革命”的標誌‚智人留下了豐富的岩洞藝術作品‚如“史前西斯廷”拉斯科岩洞(1.8萬年)‚肖維岩洞及其歷經3.2萬年却依然精美絶倫的壁畫‚數百位煥發女性豐姿的石雕維納斯‚已滅絶動物的小塑像......這些都為智人聲譽卓著的全新現代性提供了理想的出生証明。這種現代性涉及抽象能力、象徴文化和道德價值的發展‚換言之即人類藝術、信仰的基礎。考慮到智人的技術成就和精致文化“認知革命”“認知現代化”的頭功似乎非其莫屬;而且很清楚‚它一直就是智人的專長。這一名聲又為智人帶來了其他榮耀‚所有能與現代性扯上關係的東西都被想當然地歸在了智人的名下‚甚至不需要考古証據-----因為無論怎麼看‚我們智人都是唯一的現代人。但最近二十多年‚這個美好的故事正漸漸蛻變成童話。基礎模型在許多細節上受到了挑戰‚並逐步顯露出其神話本質。

智人之前發生了甚麼? “面對肖維岩洞中的‘完美’傑作 ‚你能坦然地認為此前從未有過其他作品嗎? ”巴黎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史前史學家瑪麗蓮•巴杜-馬蒂斯(Marylene Patou-Mathis)問道‚“我們找到了些更古老的痕跡‚但一定還有很多沒能保存下來的‚畫在不耐久的毛皮或樹皮上。這更像一種淵源更深的傳統。在智人出現之前發生了什麼?這值得我們思考..........”思考的基礎是一些新近的發現及對以往發現的重新解讀。近年的發掘所得和年代測定數據表明‚我們忽略了一些尼安德特人物品中的“現代性”。波爾多大學古生物學家布魯諾•莫雷耶(Bruno Maureille)指出:“許多所謂的‘現代物品’被錯誤地歸結為智人的創造。現在我們意識到‚實際上有些物品可能是其他人科成員發明的。 ”

在法國‚當研究人員重新分析了聖塞爾和屈爾河畔阿爾西遺跡後‚那些原被認定屬於智人的墓地和飾品被劃給了“粗野”的尼安德特人。“智人沒有跨越任何‘腦力的鴻溝’。我們從前的想法過於簡單化‚而且程度超出想像。 ”布魯諾•莫雷耶總結道。更糟糕的是‚波爾多大學考古學家弗朗西斯科•德里戈(Francescod’Errico)認為:“目前定義的‘現代性其實並不存在‚只是個幌子。 它的一些標準某些非人類靈長動物也能滿足‚反而一些現實存在的人類傳統文化被它排除在外!可見這個非常模糊的概念有多靠不住∙∙∙∙∙∙”

截然不同的模型 十年來‚專家們竭力排除這個動人但過於簡化的故事影響‚接受不斷湧現的疑點‚重敫討論‚着力打造一個截然不同的模型。在這個規劃中的新模型裏‚地點、時間、情節的一致性都變得無足輕重‚甚至沒有主角!“我們過去所建的模型以4萬年前智人在法國的活動為基礎。但在非洲、亞洲、中東的情況如何呢?即使逐步添加來自那些區域的新發現‚我們的所知所得也遠遠不夠建立另一個可靠模型‚連所需的千分之一都不到!布魯諾•莫雷耶坦承。

學界對此心知肚明‚因此在推行時也非常謹慎。他們遠離舊式的唯一“現代性”‚努力為其勾勒一個變化多樣的版本。全球的發掘工作展示了“現代性”在人類文化標誌性領域裏的多重面貌:“藝術”與審美‚墓葬和恐亡的意識‚技術與對自然的掌控‚語言和交流、概念化的可能性。它們每一項都講述着“現代精神”發展的一個面向‚所展現的縱深遠遠超越了“現代性”到現在為止的獨家代表----智人。我們以為這些面向彼此相連‚但他們似乎是在世界各個角落分別出現的!

忘記歐洲‚忘記那著名的4萬年‚忘記智人吧!現在‚科學家的目光已經越過了這個時限‚越過了我們所屬的物種。因為對這種現代精神的認知基礎進行的剖析將我們不斷引向更早的史前時期‚也讓我們了解到有些東西是屬於“別人”的----其中當然包括尼安德特人‚但不止於此‚還有海德堡人、直立人、能人………這些其他人科生物、其他文化和其他“現代性”也同樣都是創新之母‚他們的貢獻最終哺育了地球上所有人類‚包括智人。間隔了50萬年‚甚至200萬年‚我們智人只是繼承了他們的遺産而已。

藝術的起源 法國巴黎國家自然歴史博物館的瑪麗蓮•巴杜-馬蒂斯指出:“自從有了所謂的藝術或精神性‚我們就走出了純物質的領域‚我們對世界的關注超越了簡單的生存需求。人類歷史上的幾個閃光點見証了這種現代性‚它在智人之前就已存在………”當然‚這些閃光點不像弗美爾的作品那樣精緻‚它們只是些不規則的雕劇、貝殼串‚還有一些不知表現何物的色块………但在這些或許令人失望沮喪的表象背後‚却是一個無限廣闊的世界。

一個已經無比人性的舉動 請注意它們的年代:有些甚至比我們智人還要古老!對此‚我們唯有嘆為觀止………因為打造它們的隻手並不屬於我們‚它們遠遠早於那4萬年的神聖界限和被歸於智人的認知革命。尼安德特人、直立人‚南方古猿‚是他們更早表現出了完全屬於人類的好奇心和審美觀。他們對周遭環境、對佔有環境和改造環境----直至改造自我---都有全新的認識。這些非物質層面的進化留下了一些痕跡‚儘管已過去數百萬年‚但又被發掘了出來。

最古老的痕跡之一是一顆紅色雞血石。大自然的造化在石块上留下了一道刻痕和兩個小眼---在你我看來‚這自然組成了一張有趣的面孔………300萬年前‚一個南方古猿撿到了這石块‚便一直攜帶保存着‚直到他在南非馬卡潘斯蓋(Makapansgat)的一個岩洞中死去。他是否也看到了一張臉?我們不得而知………但這一舉動如此人性化‚令我們始料未及。瑪麗蓮•巴杜-馬蒂斯認為:“17世紀流行一時的奇物陳列室在20萬年前誕生了!尼安德特人收集奇特的物品:紫晶、化石、水晶………這些物品對他們的意識和對我們的意義一樣嗎?

不管怎樣‚好奇心和對美的追尋已經出現了。”而有些“人”所做的已不僅僅是收集了:他們開始改造。例如‚30萬年前‚在今天英國斯旺斯柯姆(Swanscombe)附近‚一個海德堡人將一块海胆化石打制成雙面石器---這樣製成的工具並不會更好使‚而為了避免損壞海胆化石‚加工難度可能也更高………但他選擇了美‚而非實用。

25萬年前‚戈爾高地的另一人科生物對一小块近似女性人體的火山石產生了興趣。“我研究過這件出土於貝雷哈特拉姆(Berekhat Ram)遺址的‘小雕像’。“波爾多大學的弗朗西斯科•德里戈回顧道‚“其整體形狀是自然形成的‚但經過有意改造………可以視作對人體的一種表現。”這可能是我們知道的第一座人體雕像。可見‚在智人出現以前‚其他“人”就已經開始用所邊的材料來表現概念性的事物了。他們對發現的東西進行加工潤色‚以突顯一種原本只存在於自己腦海中的聯系‚如把一块鵝卵石變成一座女性石像。

潤色形式還包括雕刻、切割‚有些15萬年前製造的工具就留有類似痕跡。這些痕跡是無意間留下的嗎 潤色形式還包括雕刻、切割‚有些15萬年前製造的工具就留有類似痕跡。這些痕跡是無意間留下的嗎?有時也許。但在西班牙馬約爾洞(Cueva Mayor)發現的可能已有12萬年歷史的骨錐上‚直立人或海德堡人留下的痕跡似乎太有規律了。7.5萬年前‚南非布隆伯斯(Blombos)洞窟中16块赭石舡劃出的幾何圖形(線條、網紋等)也是如此………此外還有6.5萬年前迪克魯夫(Diepkloof)石窟中20多枚用作的雕刻花鴕鳥蛋。

象徴性思維 顔料的運用則遠遠早於擁有1.8萬年歷史的拉斯科岩洞或3萬年的肖維岩洞‚科學家把年份提到了至少25萬年前‚無論是在歐洲還是非洲。“使用顏料可能為了實用‚也可能具有象徵意義。”弗朗西斯科•德里戈介紹道‚“在某些情況下‚是為了保護皮膚不受日曬或蚊蟲叮咬‚在另一些情況下則是繪畫………而後一種行為表現出對現實的雙重解讀:事物有了名稱‚非物質意念也能傳遞。”要証明這一點有一些冒險‚但近期的分析進展(顯微鏡、年代測定等)使科學家的視角煥然一新。“顏料上的痕跡及其組成揭示了準備工作的複雜性‚甚至能提供有關認知能力的信息。

”弗朗西斯科‧德里戈解釋說。例如‚在法國多爾多涅省佩什德拉澤(Pech-de-l’Aze)遺址發現的一些小块錳被証實為6萬年前尼安德特人使用的筆。而一萬年後‚尼安德特人又用赤鐵塗沬了西班牙安東洞(Cueva Anton)中一大块已鉆孔的扇貝貝殼。考古學家發現的數十千克顏料証明‚這些行為稀松平常。但如果尼安德特人紋身、在獸皮上作畫‚我們就找不到痕跡了。至於他們是否也曾裝飾過岩洞‚對西班牙卡斯特略(El Castillo)洞穴岩壁上圓形赭石圖案進行的年代測定開啟了爭論的空間………

最後當然不能忘了偉大的飾品藝術:改變自己的外表‚使自己與眾不同………波爾多大學古生物學家布魯諾‧莫雷耶指出:“這種有象徵意義的行為並非智人的專屬。”這種被我們智人、尼安德特人和其他人科物種發明、忘却、又重新發明的做法已在人類的文化財富中存在了13萬年以上!智人、尼安德特人………每個人科成員都創造了各自的裝飾傳統‚在各種材料上穿孔、繪畫‚再披到自已身上。智人製造出貝殼串‚就像布隆伯斯洞窟中出土的那種。“對其磨損程度的研究顯示‚不同時期‚這些珠串的佩戴方式也有差异。這是最早的時尚變遷!”弗朗西斯科‧德里戈介紹道‚“後來‚這一行為消失了2.5萬年。當珠串再次出現時‚是由鴕鳥蛋殻碎片打磨而成的。”4.5萬年前的尼安德特人則用令人驚嘆的獸齒、利爪、猛禽羽毛裝飾自己………

古生物學家普遍同意‚顏色、飾品及其他藝術形式是象徵性思維最強有力的証據之一。而五年來的研究表明‚這些証據的存在範圍遠遠超越了4萬年前智人在歐洲的活動區域。它們向我們講述人科的各個成員如何在那之前就已經發展了自己的文化‚如看重一些對生存毫無意義的活動………而此前沒人能想到‚象徵性思維的歴史竟然如此久遠。

波爾多大學的布魯諾‧莫雷耶很興奮:“智人在10萬年前發明了墓葬‚但是尼安德特人也曾埋葬亡者。我們最近証實‚在法國科雷茲省拉沙佩勒奧聖發現的墓穴是人為的。其他發現則讓我想到‚關懷亡者的歷史還要久遠得多!”對這些的關懷……這些“人”本可將身體丟給食腐動物‚讓自然來消化一切‚但他們沒有這麼做。科學家在對那遙遠歲月的探索中‚發現越來越多的喪葬跡象‚它們無不反映着某種神聖的觀念‚以及對一些象徵性事物的敬畏。這絶對是現代精神最顯著的特徵之一。古生物學家原本認為該特徵誕生於4萬年前‚但現代這一時限又被大大推前了。儘管這些喪葬儀式的意義仍有待破解‚但“無論如何‚它們反映出一些對命運進行解釋‚以及通過動作傳遞象徵價值的認知能力”‚布魯諾‧莫雷耶指出。

資料最多、也最明顯的喪葬行為就是墓了。海德堡人可能是第一個埋葬亡者的人科成員‚而這發生在40萬年前。在西班牙塔普埃爾卡山“骨頭洞”(Sima de los Huesos)中就曾發現30多具早於尼安德特人的人類遺骸‚其中青年佔了很大的比重。這樣的場面很不自然‚從而加强了關於墓地的假設。在他們身畔還找到了一枚精心打磨却從未使用過的紅色石英岩兩面石器‚這越發使人起疑: 它是不是我們所知的最古老的陪葬品‚對亡者的最終敬意?但布魯諾‧莫雷耶希望保持謹慎:“它可能是偶然落在那裏的。我們得在另一個地點找到相似的物品‚才能確認它是特意放置在那裏的。”

其他致敬形式 在這一點得到確認前‚被歸為尼安德特人和智人的最早的單人墓穴已經在人類與死亡的關係方面跨出了關鍵一步。考古人類學家安娜-瑪麗‧蒂里那(Anne-Marie Trillier)强調:“單人墓穴說明對死者的處理已演變為一種社會行為‚並且涉及所有年齡段。”考古學家認為‚具有9.2萬年歴史的以色列卡夫澤(Qzfzeh)智人遺址已揭示了這一點。大家都沒料到‚在一座如此古老的坟墓中安葬着一位少年‚他還手執鹿角‚並且抬起到臉部的高度……雄壯的鹿在此是像後來在地中海文化中那樣象徵死後重生‚還是為了解釋這位少年悲慘死亡的原因呢?此地還有另一座感人的墓葬‚那是迄今所知最早的雙人墓穴‚埋葬着一名年輕女子和一個兒童。他們可能是一對姐弟‚人們特意把他們葬在一處‚永不分離……

而在8萬多年以前‚尼安德特人也發明了屬於他們的向亡者致敬的形式‚即便專家們對他們是否設置祭品仍有疑問。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遺址無疑是伊拉克的沙尼達爾(Shanidar)墓葬:死者似乎被安置在花床之上(發現了花蕊)。這種做法與我們現代儀式的相似之處令人困惑……當然首先要弄清這些花是否確是人為放置的。不過這個問題並不削弱尼安德特人埋葬死者這一事實的真實性。具體仰卧在墓穴中‚如胎兒船蜷曲‚甚至類似下蹲的姿勢‚這絶不是自然的體位。一個感人的細節是許多兒童‚包括一些幼兒‚也同樣受到了家人最後的關懷……

當然‚這些儀式背後的動機仍是個謎:僅僅是衞生措施‚還是感情的表達‚抑或宗教的前身 當然‚這些儀式背後的動機仍是個謎:僅僅是衞生措施‚還是感情的表達‚抑或宗教的前身?很多問題需要鑽研‚很多秘密等待發掘‚很多令人費解的行為要用我們的現代思維來解讀……因為在墓葬以前‚似乎還存在其他喪葬儀‚其中可能包括食人行為。最早的遺跡。是在西班牙塔普埃爾卡山發現的‚而它的歷史已有80萬年!這可能是歐洲最古老的文化性食人行為‚被歸於歐洲已知的最早人科物種前人(Home antecessor)。在我們眼中‚分食一死者是野蠻的行為‚但正如巴黎自然歷史博物館的瑪麗蓮‧巴杜-馬蒂斯所述‚這種行為“複雜‚而且非常具有儀式感”‚在舊石器時代或許是敬意的表現。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對死者致敬的行為並非始於智人‚而且可能曾經採取過其他形式‚只是後來逐漸消失了……

英國布里斯托大學考古學家若昂‧齊良(Joao Zilhao)強調:“文化特徵的出現必然需要象徵思維……但我們常常忘記‚一些實用物品同樣可以是此類思維的標誌!”對於我們這些物質崇拜的信徒來說‚這種遺忘真是諷刺!因為物品是一切文化固有的‚尤其是最早出現的物品—工具。它是發明能力的標誌‚而工具的多種形式則體現了開發、組合已有事物的技能。在智人、甚至在人屬出現以前‚人物生物已經能夠實現一些原始創新‚如果沒有他們‚後來的一切都不可能出現‚無論是雙手劍還是iPhone……

概念化的能力 向前追溯340萬年‚我們發現了使用工具的最早痕跡。當然‚我們並未找到該工具‚但它在山羊股骨上留下的完美的平行切痕却是無法忽視的。這証明一個南方古猿曾使用它剝離羊肉。   迄今發現的最早工具出土於埃塞俄比亞和肯尼亞‚是260萬年前能人用雙手加工的一些石块。要到100萬年後‚它才被雙面石器所取代‚而後者的多用性為其嬴得了“史前瑞士軍刀”的稱號。據推斷‚直立人是雙面石器的發明者從燧石到黑曜岩‚他們不斷改進、專修這一工具‚甚至發展出一種“石器工業”。

波爾多大學古生物學家布魯諾‧莫雷耶强調:“這樣一件工具背後是真正的智力工作‚一整條操作鏈。製作者必須對將要達到的目標形成概念‚知道他希望得到的石块形狀。這一個過程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230多萬年前。而正是這樣雙面石器將伴隨着人類征服地球。

能超越它的只有另一項創新:人工取火。南非“奇跡”(Wonderwerk)洞中燒過的骨頭殘骸表明直立人在150萬年前就能用火‚但真正的人工取火則是“新近”出現的:可能出現在79萬年以色列的蓋謝爾貝諾特雅各布(Gesher Benot Ya aqov)‚50萬年前則一定存在—在法國尼斯“愛之壤”遺址(Terra Amata)發現了痕跡。“今天的人不明白這是多麼不可思議:你得理解摩擦產生熱量‚生成火星‚可以點燃一束乾草。”巴黎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的瑪麗蓮‧巴杜-馬蒂斯指出‚“這需要强大的認知能力。而此項創新將引發巨大變化‚使人類得以照明、烹飪、自衞、深入岩洞‚並在岩洞中繪畫、舉行儀式。人類進入了象徵的領域。可以說‚火的使用使人類在45萬年前就達到了很高的認知階段。”

而當火與工具相遇時‚又發生了新的技術飛躍。“5年來出現了一系列讓人想像不到的新情況。”波爾多大學的弗朗西斯科‧德里戈指出‚“例如在加工結束前加熱石器(7.5萬年前‚能使製成品更好地定型);製作黏合劑‚把工具固定在木柄上(20萬年前的尼安德特人)……”這些工作都需要嚴格的加工程序‚才能將温度的把控與氧氣的輸送結合起來‚而我們並未料到它開始得如此之早……   武器是另一個得益於我們祖先的想像力與才幹的領域。並不是為了與鄰人作戰‚而是為了生存、自衞、捕獵、飲食。為此‚他們發明了一些生活中從未見過的造型‚例如70萬年前‚估計由直立人細心打磨成的形狀幾乎完美的石球。

技能鏈 還有在南非卡圖潘遺址(Kathu Pan)發現的最古老的石矛‚証明海德堡人在50萬年前就已經在使用矛了。即使不配矛尖‚這種矛也很令人生畏‚因為幾乎在同一時期(40萬年前‚德國舍宁根)‚海德堡人製造的標槍的平衡性已經與奧運會運動員使用的標槍一樣好了:8根近2米長的罕見木製標槍就是証明‚當然還有無數獵物的駭骨。   武器僅僅是這些獵手技能的可見部分‚而戰略、對地形的掌握‚對獵物的了解是這座認知冰山龐大的水下部分‚這對生存而言至關重要。捕獵的情況和“其他一切領域”一樣‚通過時光好心留給我們的少量物質遺跡‚我們對其只有膚淺的了解‚就連著名的雙面石器在實踐中的多種用法也不知道‚而木製、骨質、象牙物品則大部分都視失了……

儘管如此‚科學家已經開始從這微乎其微的信息中提取一些訊號:植物的利用、營地的組織、技術和技能‚抵御惡劣多變環境時運用的創造力。如果說在很久以前‚可能是80萬年前‚人類能夠完成一些精巧的行為‚並能以超越以往任何動物群體的方式進行創新‚那主要是因為手中握有良好的工具。

語言的出現 英國布里斯托大學考古學家若昂‧齊良估測:“人類歴史上的一個關鍵時刻是大腦與語言的共同進化‚考盧到自然選擇的緩慢節奏與一顆發達大腦巨大的代謝所需‚支撐語言功能的腦部結構應該在150萬至200萬年前的直立人身上就已具備……”驚人的跳躍‚因為通常推斷的時期最早只到10萬年前。應該說‚語言幾乎是人類能力所達到的頂峰:與他人交流傳遞信息、描述無法觸知的事物、表達自己的幻想都成為了可能。現在‚腦海中的一切都通過聲音呈現出來……問題在於聲音不會留下痕跡。為此‚科學家採用各種創造性的方式追溯其踪跡。2013年心‚何蘭馬普心理語言學研究所的史蒂芬‧列文森(Stephen Levinson)轉向解剖構造及基因的研究‚以期揭示發聲器官的初始狀態‚並了解語言相關基因的演變。

語言可能與思維一同出現 他所做的數據匯總顯示‚一切綫索都指向50萬年前的海德堡人‚而據推斷‚它是智人與尼安德特人的共同祖先。唯一能夠撐過這千萬年歲月的發聲器官是舌骨‚它與咽部相連‚渉及對聲音的控制。對殘骸進行虛擬重組發現‚這三種人科成員的舌骨構造都很相似‚所以都具備說話的生理能力。而現有化石表明‚南方古猿和直立人並非如此。

基因研究方面‚科學家已於2010年取得了尼安德特人的DNA。分析發現‚尼安德特人已擁有的某些基因在我們智人身上與語言有關‚其中包括最重要的FOX P2。當然‚基因調控應該有所不同‚但必需成分已然存在。如果這些要素在智人和尼安德特人身上存在‚那麼按照進化的邏輯思維推斷‚兩者的共同祖先海德堡人也應擁有它們。

一些學者走得更遠。包括艾克斯-馬賽大學的蒂埃里‧查米納德(Thierry Chaminade)團隊在內的一些神經科學研究小組利用腦成像來追踪人們在完成各項任務時各個大腦區域的活動。他們注意到‚製造雙面石器時喚起的區域和運用語言時一樣!打磨工具和語言的認知過程可能有所關聯。這些事後看來很符合邏輯‚因為它們的實現過程都很複雜:如須對工具的最終形態有所預計‚組織自己的思維和行動‚並不斷適應。這些高度進化的認知能力非常古老‚因為雙面石器的歴史少說也有175萬年!打造它們的靈巧雙手屬於直立人。即使後者的語言不像我們今天這樣複雜‚但他們的思維活動並不比我們少……

尼安德特人、直立人、能人……乃至“人類之母”露西和南方古猿‚大家都曾為人類的認知大厦添磚加瓦 尼安德特人、直立人、能人……乃至“人類之母”露西和南方古猿‚大家都曾為人類的認知大厦添磚加瓦!這些遠古祖先通過他們的原始儀式、原始工具和創新‚使我們不得不承認‚人類文化全由智人發明的這種觀點完全是錯覺。在人類邁入正式的現代階段以前‚其他“人”身上已經進發出現代精神的火花。當然‚在4萬年前葱蘢的歐洲的確發生了不容置疑的變化‚但只是量變‚而非質變。事實上‚要追溯人類文化的起源—不同起源‚必須查考整個地球‚從空間及時間上重新審視“現代人”的整個歴程。

“現在已經不可能再把智人和其他‘人’對立起來了。”布魯諾‧莫雷耶强調‚“這種‘文化現代性’的內涵是什麼. 有多古老 “現在已經不可能再把智人和其他‘人’對立起來了。”布魯諾‧莫雷耶强調‚“這種‘文化現代性’的內涵是什麼?有多古老?我們正在重新探討這一切。”“文化現代性”所賴以產生的機制‚它的定義‚它的起源地(無疑有好幾個)‚一切皆在討論之列。“再也沒有唯一地區唯一時間出現的成套‘現代行為’。”弗朗西斯科‧德里戈斬釘截鐵“取而代之的則是分別產生於不同地點和時間的多項創新。顏料出現的時間(25萬年前)和雕刻、飾品(8萬至10萬年前)不同‚而且可能還會有調整。”所有這些“現代性”都是智人精神的根基‚而它們的根源則是遙遠年代先於我們出現的其他人類。

承認這一些變化並不容易。若昂‧齊良回顧道:“這曾經是個問題‚因為在20世紀‚我們想把智人視為一種超越以往的新物種‚因為要為其尋找一定的優勢。但如果接受海德堡人或尼安德特人與我們同屬一個進化譜系‚那就沒問題了‚我們只需証明知識出現過持續快速的積累、形成更先進的技術、人口不斷增長、社會關係和文化日趨複雜即可。”承認這種長期的生物和文化演變‚不僅顛覆我們以往的認識‚同時也讓人難以確定這一認知歴險的起始時刻:它可以追溯到何時?何人?藝術和語言是否發軔於人之前?對於在智痕上已從動物世界自我剝離的我們來說‚這是個敏感問題。因為歸根結底‚當認知革命不再是智人的貢獻‚那麼我們相對於其他動物的“特質”還有多少呢?

問題的答案很微妙。我們很不難不糾結於一些動物的行為。工具. 語言. 葬禮. 藝術 問題的答案很微妙。我們很不難不糾結於一些動物的行為。工具?語言?葬禮?藝術?這一切似乎都以某種形式出現在其他動物身上。例如雄性園丁鳥(Ptilonorhynchidae)為吸引雌鳥搭建精緻的巢穴‚製造透視效果使巢穴空間看起來更大;而且每種園丁鳥都有不同的裝飾風格‚不是全藍‚就是全白‚或是全綠。再如雌性黑猩猩看護死去的幼崽‚大象會守着同伴具體數個小時‚或用鼻子觸摸死亡同類的骨骸和長牙‚誰能忽視這些呢?

交流也遠非人類的特質:捕食者出現時‚靈長動物和鳥類會向同伴發出警報;大海豚會發出特定的叫聲‚為彼此“起名字”;鯨歌的複雜性已使之被研究了數十年。還有工具。儘管鳥類通常是運用工具的專家‚但這方面的冠軍仍是黑猩猩:動物行為學家發現它們有十多傳統‚從清洗食物到使用細枝和卵石。這些行為甚至在每個群體中也不一樣‚似乎標誌着區域性文化的存在。

智人的歷史仍是獨一無二的 那麼‚是否該在“它們”與“我們”(廣義上的人類)之間建立延續性?它們表現出的共情或自我認知是否與我們相近?這種想法很吸引人‚但却是錯誤的!斯德哥爾摩大學動物學系的約翰‧林德(Johan Lind)說:“目前‚我們處於一秼奇特的情形下:有些研究指出人類與黑猩猩認知的相似之處;而且一些比較心理學研究則提出‚黑猩猩的認知可能更接近老鼠或海豚‚而非人類”。注意‚承認這其中的區別並不是在貶低其他認知。自700多萬年前人類與黑猩猩在進化道路上分離後‚後者也經歴了本族的歷史‚把它們的認知特徵當作人類認知的參照系等於否認讓我們兩個物種各自的特質‚並把不屬人類的標尺强加於我們。

包括技術、語言、藝術、神聖感在內的人類文化的萌生應是地球生命史上一個獨一無二的時刻。弗朗西斯科‧德里戈提出:“雖然黑猩猩有一些文化傳統‚動物行為學家也能由此區分其族群‚但它們和我們有質的區別”。動物行為學家研究某種“動物文化”時‚着重於其行為‚人類學家則探索象徴表現……“人類的現代性在於他走出了純物質的圏子‚創造了社會模型‚發展了價值觀……”瑪麗蓮‧巴杜-馬蒂斯指出‚“這一切不僅早就出現‚而且欣欣向榮。”人類文化不斷進化積累‚吸收改造遇到的一切事物‚以開拓認知領域。這是黑猩猩所不能及的。它們一直使用着未加工的石块‚而能人、後來的直立人、尼安德特人‚乃至我們智人‚却從中製造出越來越鋒利的雙面石器、斧頭、刀‚後來又開始利用金屬……對人類而言‚每件器具都有一段歴史‚它的故事在人群中流傳。我們是唯一一種這樣的動物。

前所未有的廣闊挑戰 擺脫這一思想枷鎖‚古生物學家的工作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才剛剛開始!他們面臨的挑戰也比以往更宏大:描繪人類多元文明多樣而非唯一的新歷史‚不再確定唯一的時間或地理起源‚不盲目崇拜某物種‚也沒有動物模型。為此‚他們以所有這些來自直立人和尼安德特人的創造為起點‚分別編號索引‚但焦點不再是誰創造了什麼‚而是它們在智力上的涵義。於是‚以幾十萬年為刻度‚他們上溯到越來越早的年代。

在線索如此之少的條件下‚這顯然很冒險‚更不用說現在可以提出任何假設。但科學家有新的王牌:他們有了新的關注點‚改進並增加了分析手段‚以開闊視野‚追踪每項創新的發生及其意義。他們也很清楚‚一項新發現、解決問題方式的一個新變化可能會顛覆一切。此外‚其他學科也來助陣‚加入對古人類遺跡的調查:古遺傳學、統計學、系統發育學、物理學、化學……三年來取得的成果証明‚這場研究方式的革新成效卓著。年代測定已經完成‚有些物品轉換了主人。一些小赭石块開始講述‚20萬年前它們在哪裏、如何被使用……科學家確定‚7 萬年前在南非就出現了流行風尚‚中東的族群間已經開始交換。

約翰‧林德等人的團隊致力於確定語言等文化能力出現的日期。林德將認知作為一種生物行為來對待‚並由此把認知的進化史上溯到了50萬年前‚也就是在尼安德特人和我們智人分離以前。“人類基因有了長足進步。”他强調:“如果能將這些進步與人類行為的某些構成聯系起‚我們會發現什麼?這值得期待。”此外‚氣候和環境如何影響人口‚人口又如何影響發明、維持、傳播發現的能力?在這一點上‚模型得出了一致的結論:一個只有極少數個體具備思考能力的少群體‚其創新能力是有限的‚更有可能在意外中失去他們的新發明。但當其規模逐漸增大‚就能產生、分享更多的想法‚使它們在群體內和群體間傳播‚藝術、技術、語言和習俗也將發展起來。

因此‚這場充滿驚喜的探索之旅將由地球上許多點串聯而成‚由紛繁複雜的故事拼合而成。現在‚這些“短小”的文化歴程已成為古生物學家的工作重心‚一蹴而就、飛躍式的文明湧現圖景已被否定。科學家發現了由一連串斷點、成功與失敗、發現和遺忘組成的歴史。有些族群整個消失了‚另一些發生了變化或遷徙‚然後以新的方式再次發明祖先已經取得的成果--關鍵在於根據需求和環境‚按其自身的節奏進行創新。人類的歷史長達幾百萬年‚而把“全人類”統一在一起的最終仍是這個紛繁多樣、捉摸不定的“現代性”。這種人言人殊的非物質“工具”也是雙刃劍‚它使人工取火這一奇跡得以產生‚却也導向一條條混亂的道路‚把我們的頭腦從攸關生存的捕獵活動引到一顆顆漂亮的象形石块上。而正是這工具‚使人類文明早在智人出現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