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鼎革的主流形态 —以汉魏禅代为中心 主讲人 朱子彦

五朵金花之一的农民战争作用有限，並非是改朝换代的主力军 上一世纪50至70年代，史学研究被贴上了政治标签，有关农民起义的研究曾作为五朵金花之一而风靡全国。主流意识形态断言：唯有农民起义才是推动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唯有农民的革命战争才是改朝换代的主力军，若谁对此稍持微词，即被视为离经叛道。但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中国古代靠农民起义夺取政权的，只有刘邦和朱元璋两人。应该说，自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以禅代完成易姓更祚者更为常见。封建社会共有2000年历史，但从新莽代汉(公元8年)开始至赵宋代后周(公元960年)，几乎皆以禅代之模式完成鼎革，时间竟长达900余年（笔者已在ppt中列出历代受禅表）

鼎革的二种类型:革命与禅让 ——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禅代》 “古来只有征诛(即革命)、禅让二局，其权臣夺国则名篡弑，常相戒而不敢犯，王莽不得已，托于周公辅成王，以摄政践祚。于是假禅让为攘夺。” ——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禅代》 上古有尧舜禅让传说，但不可靠，战国时燕王哙将君位传给相国子之，西汉王莽代汉都先后失败，可见，东汉之前，禅让仅是儒家的理想，在实践中还没有成功过。 曹操“挟天子”的举措表明他是汉臣。曹操向世人昭告汉献帝的正统性和合法性。自此，曹魏代汉不能使用类似汤武革命或刘邦推翻秦王朝的“征诛”方式，而只能采用传说中的尧舜故事，即赵翼所述的“禅代”。

汉献帝对曹操的威胁 操征张绣，以事入见殿中,帝不胜其愤,因曰:“君若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勿相逼。”操失色,俛仰求出。旧仪,三公领兵朝见,令虎贲执刃挟之。操出,顾左右,汗流浃背.自后不敢朝见帝。 —— 《后汉书·伏皇后纪》 三公领兵朝见，皆交戟叉颈而前。 ——《三国志· 武帝纪》注引《世语》

坐在火山口上的曹操 三股反曹力量 公开的：杨彪 孔融 暗藏的：董承 伏皇后 耿纪 公开的：杨彪　孔融 暗藏的：董承 伏皇后 耿纪 （前有董承、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后有韦晃、耿纪、金祎，皆欲匡汉害操） 内部的：荀彧(导火线是曹操欲加九锡，享受天子规格的礼仪)　魏讽

曹操对汉魏禅代的运作 1、曹操对政敌血腥镇压，毫不留情。 2、采用笼络怀柔策略(嫁三女于汉献帝)。 3、迁都邺城，遥控汉献帝。 4、建立盖世武功： 平马超后曹操晋为魏公、加九锡 平张鲁后曹操晋为魏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离称帝仅一步之遥。　 5、曹操建立魏国政权，将汉官的大部分转为魏官。 魏国的行政机构“皆如朝廷” ，完全是一个独立政权。 “时诸将皆受魏官号，夏侯惇 独汉官，乃上书自陈不当不臣之礼。并曰：‘吾耻为汉官，求受魏印。’” ——《三国志·武帝纪》

曹操对汉魏禅代的经营 6.铲除汉官中的异己 “魏王闻王必死，盛怒，召汉百官诣邺，令救火者左，不救火者右。众人以为救火者必无罪，皆附左；魏王以为不救火者非助乱，救火者乃实贼也。皆杀之。” ——《三国志·武帝纪》 操曰: “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曹丕代汉的具体操作 运用五德终始的相生说,革命用相克，禅让用相生说：(相生:水—木—火—土—金;相克:木—土—水—火—金) 论证汉为尧后、火德(赤帝子)；“魏之氏族，出自颛顼，与舜同祖” 。土德 ，色为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故魏文帝之年号为“黄初”。《易传》“黄龙见，圣人受命而王”

曹魏代汉前的舆论：谶纬(即预测未来) 亡秦者胡也;唐三代后，女主武皇。 《春秋玉版谶》：“代赤者魏公子”。 《易运期谶》：“言居东,西有午,两日并光日居下。言午,许字。 两日,昌字。汉当以许亡,魏当以许昌。鬼在山，禾女连，王天下。” 《孝经中黄谶》：“日载東，绝火光，不横一，圣聪明，四百之外，易姓而王。” 大臣劝进数十次，献帝四次下禅位诏书，曹丕表示宁可跳东海自杀，亦不敢代汉称帝，这並非是作秀，而是其“受天命”的礼仪化包装，以彰显曹魏政权的合法性。（表示献帝和他皆是尧舜之君，而不是废主弑君的乱臣贼子）公元220年，曹丕受禅。

许昌受禅碑 受禅台

代汉后的正统化与合法化运作 1、“纳汉二女”：曹丕对尧舜禅让的刻意模仿,尧在禅位于舜之前，亦嫁之以二女，即传说中的娥皇、女英，曹丕娶献帝二女正是源自于此，其意图主要是要把汉魏“禅让”演得更逼真、更圆满。也就是说，“娶献帝二女”是“禅让”不可或缺的配套措施，与曹丕的个人品质并无关系。 2、曹丕封献帝为山阳公，“行汉正朔，以天子之礼郊祭，上书不称臣。”献帝死后，以天子礼仪安葬，表明汉献帝法尧禅舜，功比天高。

代汉后的正统化与合法化运作 为了证明汉魏禅代是尧舜禅让的再现，曹丕、曹睿父子，从“汉家尧后说”出发，四易其祖（汉相国曹参、周武王弟曹叔振铎、五帝之一颛顼、舜），苦心打造“魏家舜后说”。 既然尧舜禅让是儒家所倡导、社会所公认的理想的朝代更迭模式 。那么，汉魏更替，就是尧的后人(汉朝)将政权禅让给舜的后人(魏朝)，是顺应天道，符合民心，名正言顺，无可厚非的。

曹魏代汉的历史影响 赵翼说:“至曹魏则既欲移汉之天下，又不肯居篡弑之名，于是假禅让为攘夺。自此例一开，而晋、宋、齐、梁、北齐、后周以及陈、隋皆效之。甚至唐高祖本以征诛起，而亦假代王之禅……而奉为成式者，且十数代，历八百年”. 《廿二史札记》卷七“禅代”条 禅代不同于禅让，有武力作后盾，否则汉献帝岂能心甘情愿地放弃政权。 《

伟大的创举，影响中国历史发展的走向 曹魏代汉是中国历史第一次成功的禅让，是了不起的创举，它影响中国历史的走向。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至北宋的改朝換代都釆取曹魏代汉的模式，自曹丕以魏代汉，“汉魏故事”便成了帝制社会中禅代的代名词。司马炎以晋代魏是“汉魏故事”的第一次翻版。此后，南北朝、隋、唐、后梁、南唐、北宋各代帝王纷纷效尤，如法炮制。亦以禅位的形式完成易代鼎革。甚至影响到辛亥革命。

魏晋南朝禅代表 朝代 禅者 受禅者 东汉 汉献帝刘协 魏文帝曹丕 曹魏 陈留王曹奂 晋武帝司马炎 东晋 晋恭帝司马德文 宋武帝刘裕 刘宋 宋顺帝刘准 齐高帝萧道成 萧齐 齐和帝萧宝融 梁武帝萧衍 萧梁 梁敬帝萧方智 陈武帝陈霸先

北朝、隋唐五代、宋续表 朝代 禅者 受禅者 东魏 孝静帝元善见 北齐文宣帝高洋 西魏 恭帝拓跋廓 北周闵帝宇文觉 北周 周静帝宇文阐 隋文帝杨坚 隋 隋恭帝杨侑 唐高祖李渊 唐 唐哀帝李柷 后梁太祖朱温 后汉 湘阴公刘赟 后周太祖郭威 吴 吴睿帝杨溥 南唐烈祖李昪 后周 恭帝柴宗训 宋太祖赵匡胤

袁世凯逼宫，迫清帝退位 曹魏禅代甚至对辛亥革命亦有影响。其实，将辛亥革命定位为“革命”，并不十分确切，因为真正爆发革命的就是武昌这一彈丸之地，而后，虽有南方各省群起响应，宣布独立，但诸省督抚皆为清廷官员，且北方各省并未易帜。清政府命北洋军攻打武汉，民军势单力薄，武汉三镇岌岌可危，故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只得与袁世凯妥协，冀图藉袁世凯的力量逼迫清帝逊位。袁世凯在与革命党议和后，即效法曹操逼宫，胁迫清帝退位。1912年2月12日隆裕太后接受清皇室优待条件，代表溥仪颁布《清帝逊位诏书》，禅位于中华民国。可见，孙中山、袁世凯此举乃仿效汉魏故事，以禅代的模式终结清帝国的统治。

主流形式的体现及其特点 与农民起义相比，禅代更符合中国古代的仁政精神和礼治原则，且社会付出的成本很低。它将杀戮与流血降到最低限度，仅仅以前朝帝王一姓一族的权力终结，来换取政权的平稳交接。不易造成血流漂杵，生灵涂炭（如明清鼎革，死亡人口数千万,太平天国革命死亡人达一亿），生产力破坏以及文化被摧残的恶果。曹魏代汉后，中原地区的经济得到了迅速的恢复和发展，人口也有了显著的增长（可参阅拙文“三国人口辨析”），这为西晋统一全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西晋代魏、刘宋代晋后，不久即出现了太康之治、元嘉之治，更为显例。所以后世的禅代政权一般都能稳定地维持数十至数百年（两宋长达三百余年），这一结果也是儒家民本思想与仁政精神所汲汲追求的。正因为禅代政治的和谐取向，才被视为“故事”，为后世踵袭和完善，遂成为封建王朝更迭的主流形态。

本人相关研究成果 1《多维视角下的皇权政治》第一章，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 2 《三国史新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6年 3《九锡制度与易代鼎革》，《文史哲》2005（5） 4《九锡制度与汉魏禅代》，《人文杂志》2000（1） 5《三国人口辨析》，《社会科学辑刊》2010(6) 6 《曹魏代汉后的正统化运作》，《中国史研究》2011(1) 7 《曹魏代汉前的政治运作》, 《史林》2012(5)

谢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