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先秦的文学批评
《诗经·魏风·葛屦》:维是褊(褊狭)心,是以为刺。(褊,褊狭 。婢妾作衣给嫡妻穿,申明作此诗以讽刺讽刺她。) 《陈风·墓门》:夫也不良,歌以讯之。(夫:那人。歌,作此诗歌。迅,告诫。) 《小雅·节南山》:家父作诵,以究王訩。式讹尔心,以畜万邦。 (家父,人名。诵,就是诗。究,揭露。讻,凶恶。讹,化,改变。) 《小雅·巷伯》:彼谮人者,谁适与谋?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凡百君子,敬而听之。(寺人,奄官。孟子,寺人的字。)
《小雅·四月》:君子作歌,维以告哀。(此诗用比喻的方式说生在乱世,遭受苦难,而无处可逃。) 《大雅·民劳》:王欲玉女,是用大谏。(王呀,正因为我要爱你,所以写作此诗,对您进行规劝。) 《大雅·崧高 》:申伯之德,柔惠且直。揉此万邦,闻于四国。吉甫作诵,其诗孔硕。其风肆好,以赠申伯。 (吉甫,尹吉甫,周王朝的卿士。孔硕,甚宏大。风,声调。肆,极。) 《大雅·烝民》: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天监有周,昭假于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穆,和美。比喻此诗如清风之化养万物,感染世人。永怀,长思吉甫作诵的用意。)
诗言志——帝(虞舜)曰:“夔!命汝典乐,敎胄子。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正直而温和,宽宏而严肃,刚毅而不苛刻,简易而不傲慢。八音:金、石、土、革、丝、竹、匏、木。) 赋诗言志、断章取义。 陈诗观志,采诗观风——接受。 吴季札观乐——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呉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王化之基)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百姓勤恳而不怨恨)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深厚)忧而不困者也。(忧愁而不困窘)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徳如是,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忧思而不惧怕)其周之东乎?”(东迁以后之诗。)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过分琐碎)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大国之风)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博大)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周公东征)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诸夏之声或者西方之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秦佐周平王东迁,而受其故地,所以说“周之旧”。)
为之歌《魏》。曰:美哉!沨沨乎(同汎,轻盈浮动貌。)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徳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徳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kuai,《诗》中《桧》风)以下无讥焉。(讥,批评。)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贰,背叛。)怨而不言,其周徳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抑扬曲折而有刚劲的骨力)其文王之徳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刚劲而不傲慢,婉曲而不靡弱)迩而不偪,(紧密而不促迫),逺而不携,(悠远而不散漫),迁而不淫,(多变化而不过火)复而不厌,(多反复重叠而不使人厌倦)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匮乏),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停滞),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徳之所同也。
三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左传) 孔子:兴(志)于诗,立(身)于礼,成(人、仁)于乐。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实用) 不学诗,无以言。 兴、观、群、怨——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孔安国曰“引譬连类”,朱熹:“感发意志”)可以观,(郑曰观风俗之盛衰。)可以群,(孔安国曰:群居相切磋。)可以怨,(孔曰“怨刺上政”。)迩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
思无邪——“《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归于正。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郑声乱雅乐。 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 观其言而察其行。 《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子曰:辞达而已矣。 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左传》) 巧言佞色,鲜乎仁。情欲信,辞欲巧。 质胜文则野(卑俗),文胜质则史(浮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
郑子产献捷于晋,戎服将事。晋人问陈之罪。对曰:……士庄伯不能诘,复于赵文子。文子曰:“其辞顺。犯顺,不祥。”乃受之。 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论语·宪问》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命:盟会之辞也。(有此四贤,鲜有过失。) “辞达”说。
“修辞立其诚。”辞,政令教化,取信于民。引申。 《易传》,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p18 “修辞立其诚。”辞,政令教化,取信于民。引申。 将叛者其辞惭(内愧),中心疑者其辞枝(枝蔓),吉人(善良的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游移不定),失其守者(失去操守的人)其辞屈(屈服)。 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创立象来完全表达他的意思),设卦以尽情伪(设立卦来完全包括真情和假意),系辞焉以尽其言(系上辞来作为完全尽意的话)。 象,卦象,引申意象。立象尽意。 物相杂,故曰文。(《系辞下》) 《易》……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隐。
孟子 《孟子·万章上》:咸丘蒙(孟子弟子)曰:舜之不臣尧(尧老了,舜代理天下,不曾以尧为臣,自称天子),则吾既得闻命矣。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舜的父亲)之非臣,如何?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
孟子谓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尚,同上,上与古人为友。)
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髙子,齐人。《小弁》《小雅》之一篇,太子之傅作,刺幽王信褒姒之谗放逐太子宜臼之事。怨者,怨亲之过,故谓之小人。)曰:“固哉,髙叟之为诗也!有人于此,越人关弓而射之,则已谈笑(言语缓和)而道(劝诫劝阻)之;无他,疏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已垂涕泣而道之;无他,戚(亲)之也。《小弁》之怨(如“何辜于天,我罪伊何!”),亲(动词)亲也。亲亲,仁也。固矣,夫高叟之为诗也!”
(公孙丑)曰:《凯风》何以不怨?(《邶风·凯风》,《凯风》亦孝子之诗,何以独不怨?)曰:“《凯风》亲之过小者也。《小弁》,亲之过大者也。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朱熹:不可矶,言微激之而遽怒。)愈疏,不孝也。不可矶,亦不孝也。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见《告子》上,舜父母不喜欢他,前三十年在田野中劳动,后二十年有天下,号哭于秋天的田野,怨慕他的父母,孟子的意思是说,舜是至孝之人,在其父母死后多年还依恋父母。)
《公孙丑》上:前面论“志为气之帅”……(公孙丑)曰:“敢问夫子恶乎长?”(您擅长什么?)曰:“我知言(善于分析别人的语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用正义去培养它)而无害(不加以伤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此气与道义相配偶俱行,义谓仁义,道谓阴阳大道。馁,饿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是由正义的经常积累所产生的,不是偶然的正义行为所能取得的。)
“何谓知言?”曰:“诐辞(片面的言辞)知其所蔽(遮隔),淫辞(过分的言辞)知其所陷(沉溺),邪辞(违背正道的言辞)知其所离(违背),遁辞(闪烁其辞、躲躲闪闪的话)知其所穷(理穷)。(若此四者之类,我闻能知其所趋也。)
荀子 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之敬(周旋敬拜的仪式)文(车服等级的标志)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微妙,《左传》所谓“微而显,志而晦”)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
圣人也者,道之管(枢要)也。天下之道管是(儒家学说)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是儒学),故《诗》《书》《礼》《乐》之道归是矣(是儒之志)。《诗》言是其志也,《书》言是其事也,《礼》言是其行也,《乐》言是其和也,《春秋》言是其微也。 又p24,辩言。
谈说之术,齐庄以莅之,端诚以处之,坚强以持之,分别以明之,譬称以喻之,欣欢芬芗以送之,宝之珍之,贵之神之,如是,则说常无不受。(言谈说之法如此,人乃信之,芬芗,言至芳洁也;神之,谓自神异其说,不敢慢也。)
《荀子·乐论》: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乐则必发于声音,形于动静,而人之道(人之所以为人),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是矣(都表现在音乐上)。故人不能不乐,乐则不能无形,形而不为道(导),则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也,故制《雅》《颂》之声以道(导)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淫滥放荡),使其文()文辞足以辨(明瞭)而不諰(邪佞),使其曲直、繁省、廉肉(声音之清浊)、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气无由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道、法则)也。而墨子非之奈何?
乐合同,礼别异。 故齐(cui)衰之服(丧服),哭泣之声,使人之心悲;帯甲婴胄,歌于行伍,使人之心伤(壮,悲壮);姚冶之容,郑卫之音,使人之心淫;绅(士大夫的腰带)端(礼服)章甫(礼帽),舞《韶》歌《武》,使人之心庄。故君子耳不听淫声,目不视女色,口不出恶言。此三者,君子愼之。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谓形于歌舞)而乱生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治生焉。唱和有应,善恶相象,故君子愼其所去就也。